人群中也开始传出窸窸窣窣的偷笑声。
周老太爷的儿媳妇气得两片嘴唇直哆嗦,半天都没能合上。
她索性也不争辩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开骂了起来:
“你们快来瞧瞧呀!不要脸的扫把星,在死人面前撒野了呀!
还有没有天理哇,有没有王法呀!
爹呀!你看看你,生前交的都是些什么狐朋狗友呀!
你现在两腿儿一蹬,净给我们做晚辈的添麻烦呀!
老天爷耶!”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纷纷围了上来,把周老太爷的儿媳妇围在中间。
周老太爷的儿子就在人群的内圈儿边上站着,见自家媳妇儿如此悲伤,如此委屈的样儿,急得直跺脚。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别嚎了!
有啥事儿咱站起来慢慢说,咱不怕,有村长和书记给咱做主呢!”
说完便扭扭头,在人群中搜寻着靳超和周井井的身影。
见这阵势,靳超没敢轻举妄动,毕竟正在办丧事,自己又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贸然去阻止,生怕说错了话,失了礼数。
他低头小声向旁边的李申和周母询问情况。
周母告诉靳超,这被骂的女人叫钱芷兰,别看她姓钱,家里却穷得要命。
她是从外乡嫁进来的,现如今是个寡妇。
夫家姓富,叫富小强。
跟钱芷兰一样,名字叫得响亮,内里也是穷鬼一个。
正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
富小强去年外出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出了事故。
脚手架倒了,他人,被混凝土给埋了。
钱芷兰就彻底成了寡妇。
目前他们家就只有三个人,富小强的双亲以及钱芷兰。
这钱芷兰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女人,老公死了,没改嫁,一直坚持着照顾年迈的公婆。
周老太爷生前觉得他们一家可怜,没少照顾他们。
经常把自己不穿的衣服,拿给钱芷兰的公公穿。
“既然如此,那这好好的衣裳就别烧了呗,让她拿走呗!”靳超说道。
“嗨!这周大嫂子,才不想给呢!烧的东西越多,来年越富!这是咱周家村的习俗!”
李申故作大师姿态,向靳超“科普”道。
“嗨!这算哪门子习俗!”
靳超乍乍舌,农村看似老旧规矩多,但好些时候都是人们拿来搪塞的借口。
说白了,就是不想让钱芷兰占便宜,宁愿烧了也不给她。
“钱芷兰~~钱芷兰~~”靳超嘴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仿佛有了些许印象!
“靳书记,你忘了?”周厚为不知何时,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前一段时间,咱焦头烂额搞扶贫的时候,钱芷兰一家就在贫困户的名单上呀!”
经过周厚为的提醒,靳超可算是想了起来。
当初钱芷兰的资料是好像是周德琳负责汇总整理的吧!
“不过,看样子,这钱芷兰好像跟周老太爷挺熟的吧?否则也不敢在老太爷逝世后去捡他的旧衣裳。”
靳超向身边的周厚为问道。
“别的不太清楚,不过,貌似周老太爷生前挺照顾他们一家的。
以前听老太爷唠嗑的时候提到过,他说富小强这人命不好,年纪轻轻就没了。
不过老天爷总也不会把一个家往死里逼,富小强死了,他媳妇儿钱芷兰并没有抛弃他那年迈的双亲……”
听了周厚为的言语,靳超顿时也不觉得钱芷兰的行为有多晦气了。
说白了,不都是为了生活嘛!
正当此时,周德琳也挤了进来。
她轻轻地扯了扯靳超的衣袖,说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靳书记,我有错!”
说完便立即低下头去,没让靳超看见她的面部表情。
“这又是怎么了?”靳超觉得心好累。
“她俩的矛盾跟我有关。”
周德琳不知所措地抠着手指头。
原来,当初搞扶贫的时候,周德琳为了省事,便找到周老太爷帮忙,因为周老太爷的儿媳妇开了个很小的缝纫店。
但今年大家都一窝蜂地去种植蓝莓了,周老太爷家也不例外,缝纫店已经很久没开了。
周德琳寻思着,既然这缝纫店也不开张,到不如转给没什么经济来源的钱芷兰。
种蓝莓对钱芷兰一家来说负担太重,开个小小的缝纫店便刚刚好。
周老太爷一听这建议,当即一拍大腿,自作主张,就把儿媳妇的缝纫店给转让啦!
儿媳妇自然不敢对自己公公发火,这不就把矛头转向钱芷兰了嘛!
如今这钱芷兰又来“偷”衣服,被周老太爷儿媳妇逮了个正着,那不得抓住机会,好好发泄一番!
可谁曾想这钱芷兰“战斗力”不俗,两人对骂第一回合便占了上风。
解铃还需系铃人,靳超听完了事情原委,第一反应便是将这件棘手的事情交给周德琳去解决。
没办法,周德琳只好硬着头皮上。
“于……于奶奶……”(周老太爷儿媳妇姓于)
周德琳慢吞吞地走上前,叫了一声。
周老太爷儿媳妇依旧坐在地上,抬头一见是周德琳,立马回了她一束嫌弃的目光。
这让本就尴尬的周德琳更加尴尬和懊恼了。
“于……于奶奶,钱大姐她家不容易,就几件衣裳而已,你烧了也就烧了,何必呢!”
周德琳支支吾吾地劝说着。
“啊?什么叫烧了就烧了?你在村委上了这么些年班儿,就是这样上的?
你搞扶贫,把我的店给转出去了,我还没找你歪哩!
你现在又端起架子教育我?
你以为你是谁呀!一个小辈儿,一点规矩都不懂,倒指责起我来了!
我的命苦啊!”
这位于奶奶一边哭嚎,一边给自己老公使眼色。
周老太爷的儿子也对父亲将缝纫店转让出去这件事颇有微词,现在也算是逮到机会发泄一番了。
于是,于奶奶对钱芷兰指责,逐渐转变为周家夫妻对周德琳和钱芷兰的声讨。
看热闹的人也逐渐分成了两派,眼看马上就要开启大混战模式。
“够了!”
就在靳超以为场面失控的时候,一声熟悉的厉喝声,让混乱喧闹的众人,逐渐安静了下来。
“在老太爷的丧礼上,如此吵闹,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