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查到了吧。薛佶是我的爸爸。”
季沫安放弃抵抗，开始了他的供述。他不是没猜到会有这么一天。从实施计划开始，他有哪一天不是担惊受怕。他真的累了，无法忍受下去了。唯一的遗憾，可能是不能执行到最后，无法让有罪之人伏法了。
“我爸为了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为了能够供我念书，甚至连肾都可以卖掉。可是……”
季沫安无法忘记父亲告诉他的事。
“你的肾我们收下了，这是你的钱。”
“谢谢……哎？钱怎么这么少？”
“这是扣除了你欠下的债务以后的金额。”
“怎么可能！我的债务已经全还了。”
“你的行为导致了那么多家庭的破碎怎么可能只让你还完账面上的一点钱。”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公司破产也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我们的系统已经按照内容交付了。只是他们选择了女王蜂……这是公司所有领导层的决策！为什么都算到我一个人头上！”
“如果项目成功了，所有的荣誉不也集中在你身上吗？难道因为是问题，所以就想安然逃脱吗？你把领导者想的太简单了。所谓领导者，就是要准备随时将血肉献给所有人的东西。你连这件事都没理解，就成为了领导者吗？”
你是祭品，也是祭司。所有的一切都要奉献出去。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啊。喜欢讲大道理。明明是普通的利益交换，偏偏要包装上漂亮的外壳。让人自愿吞下毒糖果。
“我知道！可是这笔钱是存给我孩子以后上学的！我求求你们！把钱给我！哪怕让我去乞讨，我也会这么做的。”
他已经彻底放弃了尊严，只想让家人过上差不多的日子。可是这些人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冷酷。
“让别人家破人亡！自己却想过好日子！你也太狡猾了！”
他被推倒了。他抱着那一点点钱，还是决定要给妻子儿子。
然而妻子有了获得幸福的机会。
“他来找我了。想要跟我再婚，还说会对安安好，供他上学。”
季沫安还记得当时父亲的表情。整个脸变得错垮了。
我在外面拼死拼活！你竟然勾引男人！就在我的眼皮底下和你的青梅竹马勾勾搭搭！他还说和你是真爱！你们两个是真爱我们在一起的十几年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不是同甘共苦孕育了安安的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吗？
父亲举起了手，想要殴打妻子。然而看到妻子因缺少营养而消瘦的面庞，他的手又放下了。他没有资格让别人陪着自己挨饿。尤其是安安，他应该生活在富足的环境里。
季沫安跟着母亲改嫁到了牟申地区。可是，继父没有说，他在牟申地区已经有了妻子。母亲不是不知道牟申地区的男人可以娶很多个妻子的事实。她只是没有问，那个男人也没有说。母亲只是叹气，她已经带着孩子来到了异国他乡，现在想再离开，更是难上加难。然而季沫安却不能理解。为什么继父说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就连自己上学也是母亲反复哀求才得来的机会。就是从那时起，他养成了怯懦的性格。他不能对继父说不，不能对嫡母说不，不能对继父亲生的孩子说我。可是他还是被舍弃了。继父生意失败。为了还钱，他计划卖掉家里所有多余的东西。最后竟然将主意打到了季沫安身上。母亲再也忍受不了了，偷偷带着他潜回国内。在黑市上买的两个假身份花尽了母亲所有的钱。他们再一次回到了一贫如洗的生活。让他没想到的是，父亲竟然找上门来。
就算不能上学，就算母亲病倒需要他的日夜看护，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接受父亲的帮忙。然而父亲却一次次的登门。
“当时的我并不理解他。我甚至没有给他开门，当时妈妈正在生病。我心里太苦了……”
季沫安捂住头。他后悔了。
“我只是在夸大自己的痛苦，根本没想到父亲承担的比我多得多。我只是单纯的不能接受罢了。不能接受生活变得困苦，不能接受父亲的失败。”
从那以后，季沫安总在家门口收到蔬菜和水果。他知道，这是父亲送给他们的。为了不让东西浪费，季沫安和母亲收了下来。在被经纪人挖掘成为艺人之前，季沫安靠着这些菜长身体。
“可是前一段时间他又出现了，他跟我说他会有很多很多的钱。我和妈妈一定会过上好日子。我当时以为他又干了什么不靠谱的投资。只是一味的给他泼冷水。还跟他说，别把命也搭进去。”
想不到一语成谶。这成了季沫安的心魔。
“我看到他的尸体时，我真的很后悔。我以为他故意到我拍戏的地方约我见面是为了威胁我，管我要钱。我完全没想过他是为了让我帮助他完成自杀的最后一步。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腹部被剖开了。为了不发出惨叫，嘴里还咬着纱布。他只有最后一个愿望，让我把他尸体旁边的黑色双肩包拿走，交给一个叫金知茹的人。我走后，他的身体会被智能机器人推下楼。而我需要将机器人作为兄弟的手臂换掉。”
季沫安抱住头，“机械手臂上用于切割的手术刀还有焦糊的味道，这种味道现在还萦绕着我，让我头晕想吐。我本来就想这么走了，可是我想到，父亲之所以剖开身体，是为了指引警方调查组织非法贩卖脏器的人，如果我拿走了另外一个肾，就算再想掩盖，也不得不调查两个肾各自的去向。所以我用机器人的手臂把他的另一个肾也挖走了。”
季沫安继续往天上看去，他说话的声音很空灵，有着男孩子特有的稚气，可是他却卷入了如此可怕的事。
“我其实差点放弃了。看到他倒地的身体，我的第一想法是他在报复。即使死了也不肯放过我。可是我鬼使神差地连上了他的终端，密码还是我的生日……明明我好久都没过过生日。他在家的时候，也因为工作忙，从来没有给我过过生日。我应该多花一点时间听他的话。”
季沫安忍不住流泪，眼泪没有用的，没有人会注意失败者的眼泪。
季沫安抹了两把脸。继续说道：“他很谨慎。他要从那些人手中将自己失去的讨回来。我大概知道他做的事。他总是说他就算哪天被人杀了也不稀奇。他把跟对方见面的每一次都录了下来。我看到他……”
忽然一阵蓝光闪过，窗户出现了一个小孔。一颗子弹划破了空气，发出极大的声响。季沫安的胸口中了一枪。一个小小的蓝色光点从孔洞中出现，然后又迅速消失。季沫安的身体晃了晃，瘫软的往一边倒去。
“小季！”
祝月汐接住小季。
他张着嘴，想要说的话全都吞进了肚子里。明明还有不得不说出口的事实，明明只差一步，却全都在嘴边说不出来。
季沫安的眼睛里忽然有蓝色的线闪过。他捂住胸口，挣扎的从祝月汐的怀中站了起来，他往前踉跄的走了几步，一只手指着对面的大厦。他的身体变得非常重，眼前的视线也模糊了。他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小季！”
杜伊宁跑到他身边，再次接住了他落下的身体。季沫安长大了嘴，眼睛里全是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