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知秋被叫回了总部。他其实很不喜欢这种事。自从他成了甄氏的女婿，大家对他的态度就变了。好像他是一个移动的炸药包。可是李局亲自叫他来。他不能不给面子。何况，他已经不是甄氏的女婿了，没必要纠结在他们的话语。
他从来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毕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想说的时候不说，以后能不能有说的机会都不一定。
“前辈……”那荷开车送樊知秋过来。她一直偷看后视镜中的樊知秋，终于在樊知秋走下车后，对他说道：“我永远站在前辈这一边。”
总部的人很少，一眼望去，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拿出手枪，放进一楼的储物柜里。如果他忽略了这个步骤，带着枪通过安检的瞬间。嵌在墙壁里的智能机器人会被唤醒，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
他不需要亲自去确认这种安保方式是否有必要，反正他的目标也不是上面的人。他走过宽敞的走廊。即使他快速的走过，身体还是被扫描了个遍。没有任何不允许携带的东西。
他乘坐电梯，到了会议室所在的楼梯。整个楼面，只有一个他可以进入的房间。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一个倩丽的背影。盈盈一握的腰，以及柔软到不可言喻的发丝。他没来由的感觉到心虚。
坐在最上面的是他们两个共同的上司。
圆圆的脑袋，两头尖中间圆的身材，在这样有趣的身体外套了剪裁得体的西装，又得体又好笑。他看到了樊知秋，挥手让他坐在甄夜的身边。他伸手的时候站起来一下，然后又忽然坐了下来。腰腹部的赘肉，随着他坐下去的动作一下子显现出来。头上只有两边还有稀薄的头发，还偏要把荒芜的中心盖住。油油的搭在上面，让人看上去就能笑出声。
他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笑容堆成一团，看起来就好像在跟多年不见的老友见面。他越是如此，樊知秋越感觉不好。欲扬先抑，倒过来也一样好用。
“你们两个都到了。我们也不拐弯抹角的说了。甄夜，你现在已经是首席法医了。你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你不是靠家里人得到的这个位置。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医学人员的信念。”
甄夜双手握在一起，她没有说话。她一直没有转头，可她知道樊知秋已经来了。她太了解他了，甚至能轻松的听出他的脚步声。沉稳带着坚忍。他就是用这种速度走了二十年。以前她只要听到走廊里他的脚步声，就知道他回来了。虽然他回来的时候很少。
樊知秋也是正襟危坐，他知道下面肯定轮到他了。
“小樊也是。你们两个刚要结婚的时候吓了我一大跳。平时也看不出你们关系好。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作为你们的上司，我只能祝你们幸福。可是……”
李局忽然话锋一转，对着甄夜说道：“甄夜，你的家庭是你摆脱不掉的。无论你多优秀，你也姓甄。你需要承担家族带给你的东西。”
“我知道。”甄夜答道。
“你们两个一向有分寸。我也不多说了，我希望你们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把事情处理一下。毕竟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伊宁那孩子也这么大了，刚刚成年吧？我知道他是个好孩子。可他也太有主意了。放着家里的公司不做，出去做明星。这是你们家里的事，我也不好说什么。你们要知道，他现在牵扯进的是什么事情。”
李局的声音忽然升高了。他本来想一直保持着普通的语气，可是看樊知秋和甄夜这幅不咸不淡的样子。恐怕没有了解到事情的紧迫，他不自觉的烦躁了起来。这两个人！真是喜欢给他找麻烦！
“现在还不能认定此次发生了案件和空心杀人案有关。媒体的报道没有依据。我们没必要连这种消息都回应。”
樊知秋的态度不卑不亢。就算杜伊宁不是他儿子，他也会做出上面的结论。空心杀人案调查了二十几年，嫌疑人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哪次媒体不是得到一点风吹草动就立刻把报道写出来了，何况杜伊宁才十八岁，绝不可能在二十年前杀人。
“还是那句话。孩子是你们两个人的孩子。现在出现了问题，也需要你们一起来承担。”
李局走后，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樊知秋，甄夜两个人。甄夜坐着没动。她还是漂亮，如果不说，别人大概以为她只有二十出头，明明孩子都已经十八岁了。她的皮肤还像牛奶一般细腻。眼睛也是一样。眼角周围没有一点细纹。整个脸光滑紧致，鼻子小巧挺立。即使是现在，她不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一点幼齿的感觉。
樊知秋很心烦，他拽了一拽领带。让感觉有点紧紧的脖子舒服了一点。
“你最近过的好吗？”
标准的寒暄，他其实想问点别的。是不是显得太过熟稔了。曾经她是他的妻子，可是他们一直保持着距离，就像现在这般。
樊知秋一直感到愧疚，开始是对不起祝月汐，后来是对不起甄夜。离婚的那天，他真的感觉对甄夜有太多亏欠。他从来没有履行过一个丈夫的责任。是甄夜在忍受着他，迁就着他。就算因为他被人耻笑，甄夜也从来没有表现出分毫。
如果没有他，甄夜应该会和一个爱自己的人结婚。他知道她有多好，完全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男人。可是却被他这么一个自私的男人打断了。他也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会做出当时的决定。虽然是两个人一起的决定。
“还好。我们也别客套了。都挺忙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甄夜比他干脆的多，她的眼睛里没有他，只剩下荒芜。
樊知秋看了心里一痛，面上还是硬撑着，说道：“刚才李局的话你也听到了。你管管伊宁吧。他当时进入娱乐圈我就反对。可他从来不听我的话。只会跟我对着干。现在空心杀手重新出现，正是关键的时候。我也查不到是真的有人想要引导舆论针对甄氏，还是只是为了看明星八卦。”
樊知秋对杜伊宁的态度很复杂，这孩子不像他，也跟他不亲近。他忙于工作，错过了孩子的成长，每次他想摆出父亲的威严和孩子相处都弄巧成拙。
“我为什么要管，那孩子做的是他喜欢做的事。他努力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学习唱歌跳舞，学业也没落下。你知道这次有多少大学给他寄了提前面试的邀约吗？”甄夜忽然反问道。
“我……”樊知秋答不上来。他从来没有关注过，甚至于杜伊宁马上要念大学的消息，他才是刚刚从甄夜的口中得知。
“我为他骄傲。他从来没有利用甄氏的名头来做什么。我也只是给他提供了生活必须的支持。只要他喜欢，可以一直做下去。”
“你知道他现在演的是什么电视剧吗？”
“《女法医的双手2》。电视剧我看了，编的不错。不过是一部电视剧，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难道你也像那些无良媒体一样，认为空心杀手是被电视剧刺激了。你不是比谁都清楚吗？他不是这么容易被动摇的人。”
“我当然知道！可你也知道，他会面临的风险。”
空心杀手比谁都冷静，根本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
樊知秋尝试静下心，给甄夜解释：“你知道他演的是谁吗？他演的是你。”
“是我怎么了？这是他的工作。无论他演的是谁，他都应该努力做好。他这种认定目标就努力的性格，就像当时的你。你为什么那么看不起他呢。”
“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他。他是你和我的孩子。”
“就因为是我的孩子，你才看不起他。”
甄夜不再和樊知秋废话。他们已经无法相互倾诉。说出的话都会变成刺向所爱之人的利剑。他们只能一次次的重复着。好像他们本就是如此。
甄夜走到前面的拐角处，忽然感到心中一沉，她扶着墙。如果不是这样，她甚至无法向前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