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军的攻城器械,乃是一根又圆又长又笨重的木桩,此是他领兵驻在狄道城外好几天,寻遍了整个树林,才砍下了的最大古树,最合适用于攻破城门了。
可惜质量最好,却只有一个,是以二十名蜀兵们抱着木桩,用力地锤击狄道城门。
咚!咚!咚!
沉闷的砸击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直令城内之人心惊胆颤,生怕下一刻城门被破!
巨大的压力笼罩在陇西郡守游楚的心头,直令游楚头皮发麻。
“仲允,你去哪儿?!”徐庶一把拽住游楚,“——回来!你想逃避么?!”
嗫嚅了嘴唇,游楚被迫停下脚步,支支吾吾道:“之前你不是说要退守金城么?”
徐庶挑了挑眉,不敢相信地看着游楚,似乎不信眼前之人乃是陇西郡守本人!
“甚么意思?!”徐庶压低嗓音,“你想弃城逃跑?!”
“……不是打不过么?”游楚低下头去,都不直视徐庶的眼睛了,“蜀军攻破城门是迟早之事,我觉得我们坚持不了魏军支援!与其作俘虏,不如退去金城,伺机反击!”
说得倒好听!
徐庶无语了,都不清楚该骂游楚,还是不管游楚了。叹了叹气,徐庶好声好气地劝道:“我亦是蜀军要不了多久,就会破城而入……只是,与其消极地任由对方攻城,难道你不觉得该做些甚么吗?”
“——甚么?”游楚抬头,一脸茫然。
徐庶道:“你快命令一支弓箭手登上城楼,射击那群敢破城门的家伙们!”
游楚瞳孔轻微地睁大,结巴道:“万一……万一得罪诸葛孔明呢?”
徐庶:“……”
斜视游楚,徐庶算是看明白了游楚的打算:游楚既不想正面与蜀军对抗,亦不敢偷袭那群负责撞破城门的蜀军们,唯恐惹恼诸葛亮……想一想也是:如今游楚都存着弃城逃走的心思了,哪里还想着要抵抗一下?
游楚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装了!
扶了扶额,徐庶轻轻地训斥游楚,训道:“你这态度不好,若教大家知晓了,你在陇西的名声也该毁了!更何况蜀军一时半会儿也破不了城门,为何你就不能稍稍地防守呢?”
“我……”游楚欲哭无泪,忽然拍了一拍脑袋,拽着徐庶就要冲进陇西郡府,“要不你来指挥罢?——我把陇西郡剑印暂时地交给你!你负责处理全部事务!”
言下之意是:徐庶在前面挡着,而游楚则率领少量陇西士兵们退回金城!
说得再严重一些:徐庶是弃子!
徐庶面无表情地看着游楚。
偏偏游楚却犹不自觉,埋头地奔走,一口气地返回陇西郡府。
尔后,游楚取出陇西郡剑印,轻描淡写地交给了徐庶,并道:“元直,自保为主,不要硬拼!我在金城与你汇合!”
言罢,游楚又火急火燎地冲到陇西郡兵营,迅速地集结数千名陇西郡兵士们。
回过神来,徐庶盯着手里的陇西郡剑印,一时竟无言以对:这算甚么?
只需眨眼的工夫,徐庶就临时地成为陇西郡守了……现在,徐庶完全可以凭借剑印,随时地调动城内士兵!
想也不想地,徐庶迈出门外,高手剑印,一边跑,一边大声说:“蜀军野心勃勃,欲要占领陇西!不愿投降蜀军者,随我冲上楼城,射杀蜀军!”
不到片刻,二十只陇西弓箭兵们聚来,跟随徐庶的身后……
……狄道城外,蜀军临时露天营地。
咚!咚!咚!
竖起耳朵,他亦能清晰地听到蜀兵们正在锲而不舍地攻城。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进度太慢了!
按照这种效果,待到天黑,才能勉强地破城啊?
而离他「化身术」结束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
另外……
“丞相。”姜维拱了拱手,不太明白,“为何就只撞城门呢?敌军并不防守啊!”
事实上,所谓的攻城,不止撞城门,还能搭云梯,用于攀越城墙。
倘若登上城墙,岂不省力许多?
似乎看懂了姜维的想法,他说:“此番攻城,实为攻心,只需城门损坏即可,到时我们就能施放善意,争取陇西郡的民心!何况制作大型云梯,耗费时日太长!若是激起对方的反抗,使两方激战厮杀,折损未免过多!我就是想让对方记住:蜀军有能力拿下陇西,只因蜀军不想伤害陇西的平民们……”
最重要的是:攻城的少量蜀兵们,也能因城门的视角原因,得到有效的保护,这使城楼上的陇西郡弓兵们想要射中目标,委实加大了难度!
……正如他所想:过了许久,有一支陇西郡弓兵们登上了城楼,想要射杀攻城的蜀兵们,却因楼城与城门之间的角度太过刁钻,根本没法命中!
眯了眯眼,他抬头地望向城楼,便见匆匆的陇西弓箭手们当中,有一道身影甚是熟悉——
是徐庶!
看罢,他磨了磨牙,微微地愤怒:该不会徐庶当真不顾及昔日与曾祖父诸葛亮的情谊,想来统战弓兵们射杀蜀兵罢?!
……两军交战,的确没有情谊可言,但他深知徐庶和曾祖父的交情不错,是故他瞧见徐庶亲自地跑来现场督战,心情委实不大痛快。
徐庶应该明白,此刻陇西兵根本不是蜀军的对手,而蜀军又对陇西兵并无敌意……因此,最妥善的法子是:陇西兵应当尽量地避战才对!
他也不指望陇西兵会缴械投降,但也不愿见到陇西兵不知轻重地前来送死!
但是,他还未指责徐庶,便听徐庶大喊:“诸葛孔明!你果真这般狠心么?!”
——说得他好像是坏人一样!
眯了眯眼,他灵机一动,摇摆羽扇,亦高声地回话,回道:“亮只想攻破城门罢了!还请陇西众人放心,蜀军绝不进城!绝对不会效仿昔日魏武帝屠徐州,行屠城之举!”
那你攻城的意义何在啊?!
徐庶瞠目结舌,隐隐地意识到对方打算做甚么,却因自身兵力和实力不如对方,而束手无策,只能徒劳地望着城下的那一支该死的蜀兵们依旧靠着木桩撞击城门!再继续下去,不到天黑,城门定然被破!
至于诸葛孔明说甚么「绝不进城」……谁会信啊?!
徐庶想信,但又下意识地信不起来!
“你——”徐庶两眼一黑,气得差点栽倒!
徐庶自知诸葛亮此人才智无双,但也没料到有一天诸葛亮会行如此骚气的操作:只攻城门,却不进城门?——这是在给所有陇西郡人施压呢?
再者,倘若陇西郡人得知郡守游楚已经弃城逃跑了……
心下一凛,徐庶决定:一定要死守这个秘密,否则陇西郡又会大乱!
而且,蜀军不进城,也有一项好处:只要蜀军侯在城外,待到魏军前来……想来双方短兵相接,一定有趣得很!
思及此处,徐庶也不气了,用力地质问:“孔明,你和蜀军真不进城?!”
他:“……”
听到徐庶的提问,他直觉不妙:似乎……似乎徐庶在给他挖陷阱?
但是,那又如何?
温水煮青蛙,只要陇西郡人习惯了蜀军的存在,并且得知蜀军不会伤害和摧毁陇西的一切人和物,陇西郡人哪怕不想接受蜀军的涉足,亦不会排斥……只要取得陇西郡人的信任,还怕陇西郡不归于蜀国吗?
现今,他甚么都缺,就不缺时间——
莫要忘了魏军援兵不会前来!
他有足够的机会等待!
……定了定神,他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们信么?”
徐庶陷入沉默。
良久,徐庶才嗤笑道:“信!元直信!元直就等着看你们是否进城!”
皮笑肉不笑地说完,徐庶也没了心思再射杀那些蜀兵们。
“咱们辙!”徐庶对周边的陇西弓箭手们说。
周边的陇西弓箭手们问:“先生,不守城了?”
“守甚么城?”徐庶没好气地道,“蜀军又不进城!咱们该做甚么,便做甚么,就像往常那样生活,不会有甚么影响!”
言罢,徐庶调头就走,徒留陇西弓箭手们面面相觑。
之后,那群陇西弓箭手们也跟着走了。
于是乎,陇西郡发生了一件极其令人哭笑不得的场面:狄道城外,蜀军人山人海,面带严肃地列队,队形整整齐齐,其气势不容小觑;狄道城前,二十名蜀兵们持续地用木桩捶击城门,妄图把城门捶出裂痕;狄道城内,没有一名陇西士兵防守!
虽没任何陇西士兵防守,徐庶也明说不必死守,但观徐庶却站在城门里的不远处,默默地聆听城门被砸出可怕的沉闷声,以及城门隐隐地掉落灰尘……许是这里乃是战场的前线,因此都没一名陇西平民们敢闲逛于此。
哪怕以前最热闹的城门口集市,也因这次的蜀军来袭而变得冷冷清清。
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徐庶数着撞击声音的次数,甚有闲心地好奇:蜀军究竟会不会进城?——就这样,徐庶从白天站到傍晚,亲眼地目睹城门由坚固变得岌岌可危……最终,伴随一阵疑似打折的刺耳声,城门好像坏了?
此时,天都黑了。
城门虽是关闭的状态,但若用力一推,指不定会砸到地面!
所以说,蜀军做到了:蜀兵破攻城门……可是,蜀兵也没进城!
嘴角泛着苦涩,这一时刻徐庶也说不清自身是何心情。
一声不吭地,徐庶手持火把,兀自地登上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