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缓缓地从地平线上升起,照亮了整个大地。陇西郡在阳光的照耀下,非但不觉得温暖,反而寒冷非常——但这不是天气寒冷的缘故,而是……
而是狄道城外,两万多蜀军人马对这座城池乃至整个陇西郡都虎视眈眈,恨不能直接地拿下,再向魏国宣布:陇西郡和天水郡,甚至武威郡,都将属于蜀国的土地,不容魏国侵占——
好家伙,真让蜀军得逞,凉州就要一分为二:以渭水为界,以山岭为屏障,蜀国直接把凉州划走一半!这这这……估计吴国听了要眼红,魏国看了要吐血!只怕以后,魏国要拿回天水和陇西,而天水和陇西从此不得安宁了!
……此是距离信中约定时间后的第三天。
换句话说:蜀军以两万多兵力,困住狄道城三天了。
狄道城内,游楚咬了咬牙,铁青了脸,来来回回地走着,时不时地问:“来人!蜀军还在城外否?蜀军有没有攻城?蜀国丞相诸葛亮……真的来了么?!”
然后,总有陇西士兵禀道:“报!蜀军还在城外!蜀军没有攻城!诸葛亮来了!”
游楚:“……”
听到「诸葛亮来了」的消息后,游楚又惊又怒,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茫茫然地望向徐福,游楚一把抓住徐福的衣角,宛如在抓救命稻草,哑声道:“怎么办?怎么办?——元直,我觉得蜀军是来算账了!都怪我们……怪我们……”
游楚说不下去了,脸上满是懊恼的神色。
“都怪我们——甚么?”纵观在场诸位陇西吏员们,唯有徐福最为镇静,扬声地反问,“怪我们没有早日投降,对吗?”
“这……”游楚低下头来,接不上话来。
“看着我。”徐福说。
游楚不想看徐福。
徐福又再重复一遍,要求道:“看着我,看着老朽——”
游楚抬头,看向徐福。
徐福道:“躲避不是办法!唯今之计,除了放弃陇西,辙出陇西,逃向金城,便是守住陇西,坚持下去,直至魏军前来!”
“可是……”游楚泄气不已,“你不是说了,我们派去的使者全被射杀了么?那些战马跑了老远,才被你找了回来。”
“不一定。”徐福说,“我只找回四匹战马,还有一匹战马不知去踪。”
轻微一愣,游楚道:“之前你怎么不说?——咦?莫非……?”
徐福点了点头,意有所指道:“那匹战马是我朋友的坐骑,相当聪明!我既找不回它,想来它成功地前往安定郡了。”
“你……你是说?!”游楚屏住了呼吸,就怕大失所望。
却听徐福含笑道:“若我没猜错,陇西被围困的消息应该被安定郡守获知了……只要我们守在陇西数天,我们一定会迎来魏军援兵!”
“数天?”游楚高兴了一会儿,又哭丧了一张脸,“到底是多久?——蜀军会给我们机会么?”
“所以,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伸出手来,徐福轻拍游楚的肩膀,“我陪你一起去城楼,会一会诸葛孔明,想方设法地稳住他,待到援军来了,一切就好办了!”
“能……能成功么?”游楚不大自信。
老实说,游楚虽未见过诸葛亮本人,却也听过诸葛亮的大名——
“无妨,无妨。”徐福叹息一声,“正好,我也想见一见他……指不定我能让他心软,缓上几天。现在,只要有任何法子能够拖延时日,我都愿意一试。”
游楚不语,默默地握了一握徐福那双粗糙的手掌。
之后,游楚和徐福在众亲兵们的护送上,登上了狄道城的城楼。
放眼望去,狄道城外全是蜀兵的身影,仿佛蜀军遍布了整个陇西,直令游楚心生寒意。但是,游楚却快速地冷静下来,朝身边某一亲兵使个眼色。
那一亲兵拱了拱手,迈前一步,大声地吼道:“敢问蜀国丞相诸葛孔明在否?!我家郡守有话想要对您说!!”
便见城楼外的蜀兵们似有躁动。
忽然,蜀兵们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就见一名白发苍苍、面容消瘦的暮年男子坐在一辆四轮车上,并由两名疑似蜀军将领亲自地推车而行。
那两名蜀军将领的身后,还跟随几十名亲兵们。
那一伙蜀兵们浩浩荡荡地走上前来,像是响应陇西郡守的要求似的。
难不成……坐在四轮车上的暮年男子,便是诸葛亮么?
目不转睛地,游楚注视那人,眼里划过一丝好奇和敬畏。
就听身旁的徐福扬声道:“孔明——你还记得元直否?!”
元直正是徐庶的字。
这是徐福公开地表明自己是徐庶,而非徐福。
他:“……”
城门之前,他亦波澜不惊地看着游楚和徐福,最终把视线落在徐福的身上。
忽听徐福……哦不~是徐庶的发问,他亦用力地回复:“记得!元直,数年不见,你也苍老了许多啊!我们都老了!昔日亮还记得元直你为蜀汉先帝效命,奈何造化弄人,你却为了保全母亲,而去了魏国,从此你和我不复返!”
眯了眯眼,徐庶道:“为难孔明你还记得!既知我为魏国效力,孔明又为何要与我过不去呢?凉州那么多城池,你为何要攻打天水和陇西?岂不知我与天水郡守、陇西郡守十分熟悉?孔明能否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暂时地放弃陇西郡呢?”
且不提「诸葛亮」的反应,光是游楚,就足够目瞪口呆了:游楚愣愣地瞅向徐庶,不大相信徐庶竟会利用自个儿与诸葛亮的友情……这能成功吗?
就见「诸葛亮」摇了摇头,婉拒道:“抱歉,恐怕不能呢!”
“为甚么不能?”徐庶略微地气急败坏,也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我也并没要求你放弃陇西这块地方,只是请你暂时地放弃……”
“原因呢?”他问。
徐庶道:“陇西郡平民们皆都不接受你们蜀军!所以……”
所以,徐庶才想让蜀军暂时地放弃陇西啊?
——徐庶是想说服陇西平民们,并让陇西的民心归向蜀国?
不!
徐庶敢提这种条件,绝会是另有原因的!
要不是他清楚徐庶乃是谋士,心眼千回百转,他差点就信了。
他不信徐庶会轻易地改变阵营,便道:“只要你们举郡来降,以游楚先生在陇西的影响力,陇西郡平民们自会与你们一样,也会降于蜀国!”
张了张嘴,徐庶还未说出话来,便听游楚强势地喝道:“想得美!”
徐庶:“……”
堪堪地转头,徐庶还没来得及堵住游楚的嘴巴,就听游楚气急败坏地吼道:“诸葛孔明,莫要嚣张了!你们蜀国好生地不过你们的生活,非要异想天开,占据魏国的城池,这也太无耻了!你是跳梁小丑么?……”
怔了一怔,他斜视游楚,不紧不慢地道:“谁是跳梁小丑?我和蜀国可不敢担当!是魏贼令人寒心!昔日挟天子以令诸侯,后又称王称帝,逼迫汉室天子退位!我和蜀国比起魏国,可要自愧不如!再者,我蜀汉继承汉室血脉,是为大统,不像你们魏国贼子,竟是宦官之后!今天我之所以会出兵攻打天水、陇西,是为了实现蜀汉复兴!而你们天水、陇西在归于魏国之前,乃是汉室的郡城!如今,我夺回天水和陇西,是为恢复汉室的荣光,这有何不对?!”
“你……你……”游楚张口结舌,一时语塞,反驳不了眼前的敌军主帅!好个诸葛亮,堵得自身无话可说!半晌,游楚才道,“汉室衰微,不足救也;魏国强盛,乃天命所归也!为何你不向前看去,奉魏国为正统呢?”
“我和你的想法不同!在我眼里,唯有汉室才是正统!魏国继承者乃是宦官之后,实乃小丑式人物,又如何能让我信服?——换成蜀汉,那就没有问题了!我主乃是先帝的嫡子,而先帝亦是汉室宗亲,可谓传承大汉四百余年之光辉,力挽狂澜于乱世,唯有这样品性的人物,才值得亮效忠一生!”
游楚:“……”
游楚彻底地没法反驳。
他又说:“我再奉劝游楚先生,不要以为你们能守住陇西郡,就能高枕无忧了。识相点儿,就赶紧打开城门,我必不会伤害你们陇西一城一池!”
游楚拂了拂袖,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言罢,游楚摔脸而去。
徒留徐庶无声地感慨:仲允啊仲允,你明知诸葛亮的口才有多举世无双,你却偏要辩论……这会子,你辩不出来了罢?
唉!
沉默地望着「诸葛亮」,徐庶百感滋味涌上心头。
一言不发地,徐庶也跟着走下了城楼。
……这算是谈崩了?!
眨了眨眼,他再眨了眨眼,了然地想着。
不然,怎地不见城门被打开?
“攻城罢!”他说,“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恐会引发新的混乱。”
直觉告诉他:绝对不能与陇西郡展开漫长的对峙战,蜀军的粮草有限!
而且,他本人的耐心也快被耗尽了。
摆了摆手,他又在亲兵们的推车下,回到了蜀军的后方。
后方安全。
至于姜维和廖化等武将们,之前听了他的想法后,饶有兴致地拿出一支小旗子,作出几个眼熟的手势和动作,貌似……“攻城了!”姜维大吼。
一声令下,众蜀兵们开始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