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登时让正在欢快交谈的一桌子人都寂静了。
好像有一万只乌鸦在空中飞过。
一向冷淡自持的顾北笙也在这一刻涨红了脸。
沈初韵表情玩味地看着他，一副得逞的模样。
顾北笙咳嗽了一声，解释道：
“突然胸口有点不舒服，叫出来好多了。”
这解释，欲盖弥彰。
顾老爷岔开话题，摆手示意佣人上菜。
第一菜道就是名贵的鱼子酱，沈初韵没见过，只看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等佣人端到面前，看清了一粒粒像青蛙卵。
闻着也有点淡淡的鱼腥味。
沈初韵不觉蹙了蹙眉头，听到顾老爷介绍道：
“沈医生，这是鱼子酱，尝尝。”
沈初韵点点头，早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鱼子酱，今天得以一窥真容，竟是这么个鬼东西。
看起来不太好吃的感觉。
况且她也不知道这个东西该怎么吃，是沾酱油还是沾醋？还是辣椒酱？
沈初韵犹豫了好久，这个表情就被黎初初捕获。
这个乡下丫头，肯定是不会吃，黎初初心想，那我就给她上一课。
她舀了一勺碟子里的醋，均匀地浇在鱼子酱上。
一旁的黎太太看到了，扯了扯她的衣服下摆正要阻止她，却看女儿冲自己诡异的眨眼。
黎太太收回了手。
黎初初舀起满满一勺就塞进了嘴里，大嚼起来。
沈初韵一直用眼角余光在打量她的动作，盘算着，黎初初是世家千金，肯定知道怎么吃鱼子酱，跟着她吃，准没错。
她也依葫芦画瓢，做了一遍，正要将鱼子酱塞进嘴里，耳边炸开一个大笑。
是顾太太，她笑得合不拢嘴。
“沈医生，你没吃过鱼子酱吧？这也不怪你，普通小市民家庭哪里见过这么名贵的东西，来，你跟着我学，鱼子酱要这么吃，吃法不对，是要被人笑话的。”
听着顾太太对她毫不留情的奚落，沈初韵心里像扎了一根刺一般。
她是没吃过鱼子酱，但这和小市民家庭出身有什么关系，当众点出来，要叫她出丑？
“来，你先把鱼子酱舀一点，放在手背上。”
顾太太边说边教沈初韵，眼里裹挟着浓浓的轻蔑之色。
沈初韵忍着自尊心的折磨，跟着顾太太的样子学。
顾太太接着说道：
“之后呢，等背的温度慢慢传到鱼子酱上，再一口抿，吃法要优雅，不能沾到嘴上。”
沈初韵依言照做，感觉味道就和寿司上的鱼籽没有什么区别，就是颗粒大了很多而已。
她放下手，却见顾太太嘴角又扯起一抹深深的鄙夷。
这个虚伪的女人，还要嘲笑自己？
顾北笙踢了她的鞋帮一下，沈初韵不悦地抬起头，看到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沈初韵忙抬手一摸，吓，鱼子酱竟然真的粘在自己的嘴上了，怪不得刚刚顾太太说话阴阳怪气的。
沈初韵抬手抹去。
顾太太不动声色地笑了，心里又把沈初韵贬低了一回：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妞，吃个鱼子酱，还能出丑。
身旁的黎初初见整到了沈初韵，心里那口气瞬间通畅了，对顾太太拍起了马屁：
“顾伯母见多识广，初初今天学到了怎么吃鱼子酱了。”
顾太太对她报以一个笑容，真是双标。
沈初韵突然怀疑，黎初初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她怎么会没吃过鱼子酱，刚才那一出，不过是故意引诱自己跟着学。
一口气涌上嗓子眼，沈初韵的脸色登时就青了。
对面的顾北笙察觉到她的郁闷，突然也将醋倒进了鱼子酱里，用勺子在里头一通搅和，顾太太阻止他。
顾北笙反而舀起一大勺，一口吞下：
“妈，鱼子酱加点醋好吃多了，你也试试。”
顾太太最在意这些高贵的餐桌礼仪，也从小给儿子灌输这些上流社会的浮夸虚伪的仪式，现在儿子公然和自己叫板，明显是为了给沈初韵找回场子。
心里那个恨啊，血压差点就爆表。
顾太太腹诽着，脸上就像那粪坑里的砖头，又臭又硬。
而顾北笙这举动也间接打了黎初初的脸。
她讨好顾太太，顾北笙就和她唱反调，登时她的脸绿得就和鱼子酱一个色儿。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黎初初起身，借口去洗手间。
黎太太嗔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哪有在主人家吃饭，中途去厕所的。
但黎初初怕自己再忍下去，浑身会气出小结节。
来到厕所，她疯狂地抽着纸巾，扯碎，再抽，再扯碎。
直到一卷纸巾全抽完了，才感到解气。
走回饭厅的时候，正巧遇上送菜的佣人，黎初初一看是青花鱼，故意朝佣人身后喊着：
“那边好像有个人影过去了。”
佣人回头张望，趁着间隙，黎初初吐了一口痰在鱼汤里，又说：
“我看错了，你快端进去，”
她得意地看着佣人走远的背影，不巧这一切全都被身后的顾北笙看个清清楚楚。
黎初初回到饭厅，不久顾北笙后脚也来了。
“初韵姐，这青花鱼很好吃的，你试试。”黎初初殷勤地招呼着，但她自己并不动筷。
顾北笙紧盯着她，眼里像淬了冰。
经过刚才那一出，沈初韵对黎初初有了戒心，她推荐自己吃的，一定有问题，便说道：
“我对青花鱼过敏，吃不了，初初你吃吧。”
黎初初怔忪了一下，自己放出去的箭，这么轻易就被这个死丫头挡回来了？
黎初初眼珠子滴溜直转，还要放招，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截住。
“初初，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青花鱼，你尝尝我们厨子的做法。”
顾北笙将那盘青花鱼推到黎初初面前，俨然疼爱妹妹的好哥哥模样。
黎初初却是一阵抗拒。
她好不容易等来顾北笙的体贴照顾，但这盘青花鱼，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吃的。
“谢谢北笙哥，我吃饱了。”黎初初婉言拒绝。
“就尝一块。”
顾北笙坚持着，语气听上去有点怪怪的。
黎太太也在一旁怂恿女儿。
黎初初看着面前那盘青花鱼，一想到自己刚刚往里面吐了口水，登时胃里一阵恶心。
“怎么了，初初？”顾北笙拧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