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人之脉象,怎可凌乱至如此程度。
墨松开指尖,连忙唤牢头去请陈太医过来。
石台上的人闭着眼睛,此番昏迷定非空穴来风。璃王出宫寻找草药,自己心中虽为疑惑但从不多问一个字,如今看来璃王应是早就发现其身体的异样,但想隐瞒皇上自行治疗才借故出宫采药。然所寻的极地之手,恰好与毒死丽妃所中之毒吻合。
不知皇上见到牢中璃王此刻的病态会是哪般滋味。墨犹豫,自己要不要将心中的猜测告诉皇上。
眉心紧蹙,墨伸出拇指,掐在璃王鼻下人中的位置。
没多久,纤长的睫毛颤了两下,白洛眼皮缓缓睁开,眼中了无神色。
墨见状,心中总算松了口气,抱拳行礼,“璃王。”
“皇兄……”
见到来人,白洛眼神亮了几分,墨来了,白梓定也过来了。
墨心中一阵酸涩,咬牙道,“仅微臣一人。”
白洛神色瞬间黯然,看着破旧的房顶,半天才叹出一口气。
“也好……”
极小的声音落入墨的耳朵,喉结滚动,心中难免痛惋。
“臣断章取义将璃王采摘极地之手的事情告诉皇上,璃王因此被皇上误解。若璃王允许,臣此刻就去将璃王所有的事情如实上报。”
墨低着头,牢中极为静谧。白洛脸上没有丝毫变化,像是一早就料到此事。
“这是你应该做的,我不曾对你有半分怪罪。但今后,你莫要在他面前替我辩解,他如何看我,不是你该管的。”
“为何!”对于璃王的做法,墨难以理解,宁可被误解都毫不争辩。
“我时日不多,想走的安逸些。若我十全十美,他定舍不得我,或许……还会很伤心吧……”似乎想象到白梓的模样,白洛垂眸轻笑,“我若是个罪人,他应会放得下我了。”
听闻璃王所言,墨不语,心中的怅然闹得喉间好生哽咽。璃王说的很对,皇上若是知晓一切,那日到来之时定会伤心欲绝,甚至弃天下于不顾。
“将军,我有一事想要拜托你,你若觉得为难,那且当我不曾提及。”
白洛扭头看向墨,墨抱拳听旨。
“请将军此生替我好好保护皇上,若有来世,哪怕为将军做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白洛眼中满是祈求,生生世世,这是自己第一次有求于人。
“臣,遵旨。”
墨目光坚定毫不犹豫。自己的性命就是皇上捡回来的,哪怕璃王不曾开口,这也终是自己一生的使命。
白洛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如此甚好,总算可以无忧无虑的离开。
墨心中越发肯定璃王并非毒害贵妃之人,极地之手可以解释,如今只剩弑龙阁纸条一事。
“璃王,您口中所诉的劳力司宫女,宫中并未找到。”
怎会如此,白洛哑然,看那宫女的模样,其所诉不像有假,眼神是不会骗人的,白洛对那宫女的神情印象深刻,然宫中寻不到她,只有一种可能。
“除非她被杀了,要不然一个大活人,怎能在宫中平白无故消失。”
白洛后悔至极,是自己太过疏忽,早知如此,应该将她留下。
墨瞳孔紧缩,怎未想到此层。若宫中真有弑龙阁之人并得知事情败露,定会杀死宫女清楚后患,将所有的事情嫁祸于璃王。宫女称纸条出自庄颐院,事发之时丽妃人在金玄殿,皇上才因此排除她的嫌疑……
墨正想着,突被璃王打断。
“那几日出宫我发现两桩怪事。一是从百姓口中得知司徒季性格大变翻脸不认旧友,二乃皇城郊外一沼泽内疑点重重,此二事不知是否与弑龙阁有关。”
司徒季的变化皇上早有察觉,想不到城中也有流传,但第二条,墨闻所未闻。
“还请璃王细说沼泽一事。”
身子累的厉害,但事关凤天安危,哪怕硬撑着,也要将一切告知于墨。不知从何时起,白梓所担忧的事情也成了自己重视的。
“那日傍晚在皇城郊外寻药,我巧见一沼泽索性进了去,逛至黑夜,发现沼泽竟环绕着群山,中间乃一巨盆地。正欲进去看看,却突见几个拿着火把的黑衣人向我冲来,碍于左肩有伤不便陷战,我只好离开。当时并未多加考虑,但事后想来,此地周身险恶荒无人烟且离皇城不远,若有其他的方式抵达盆地内部,建成养兵之地再好不过,险恶的沼泽反倒是最好的隐蔽。”
知此推测,墨心中对璃王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早就想到弑龙阁所在之处离皇城不远,但搜查甚久都未寻其踪迹。皇城周围自己极为熟悉,曾经无数次路过那片沼泽,向来都是直接绕过,更不会将搜查的着重点放置在那种看似连蛇虫鼠兽都不愿去的地方。
“臣明白,改日定会前去一探究竟。”
谈及弑龙阁,白洛突然想起自己与陆钰洐的约定。
“六月六日的春茶会,肖白洛肯定是去不成了……”
牢房外传来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陈太医见牢头跑来请自己以为是牢中重要的犯人病了,哪料竟是璃王。来不及思考璃王怎会成为关在天牢的人犯,陈太医匆忙之下收拾好药箱跟着牢头跑过来。
“哎哟我的祖宗,您又怎的了。”
陈太医一眼就看到躺在石台上的人,早已与璃王熟络,索性免了礼数。心中虽是着急,但以为此次又与上次一样,都是璃王诚心闹着玩儿的。
“老家伙,你怎来了。”
白洛有气无力,见着这可爱的老头子,嘴上和他贫贫,心情反而好了几分。
我怎来过来?还不是您给闹的。
“微臣方才见璃王昏迷便命牢头将太医请来。”墨先行解释。
竟不是璃王有意为之,陈太医听闻墨将军所言,脸色瞬间严肃,大步走入牢房,还未来得及放下药箱就一把搭上璃王的脉搏。
这!
神情大变,嘴巴长得老大。比那日的脉象凌乱数倍!
白洛抖了动了一下胳膊,努力将手臂抽回来。
“别摸了,这次是真的玩大了喽。”
嘴角一撇,竟没心没肺的咯吱笑出声来。
陈太医板脸,墨见太医神情,得知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哪怕璃王方才苦口婆心与自己说了一大箩筐的话,自己也难以忍住。
“臣这就去禀告皇上。”
“回来!”
白洛撑起身子拼劲全力大声喊道,胸腔一阵翻滚,一大口鲜红的血液从口喷溅而出。
“璃王!”
“璃王!”
白衣的衣裳被染红了一大片,众人纷纷围上,陈太医连忙伸手替璃王顺着胸口,白洛喘着粗气瘫倒在石台上,艰难抬手拽过墨的衣角。
“别……别去……别去……”
细微的声音越來越弱,白洛再也扛不住眼皮的沉重,死死晕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