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行眼底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八百年了,你还在怪师尊?”
缇萦不语。养育教导之恩,缇萦不敢忘。
她待他如师如父,也正是如此,在知道重行做过的那些事情过后,她才会那般伤心。
她心中伟岸的师尊,一面教导她何为“仁义”,背后,却又颠覆对她的教导。
言传身教,是重行对缇萦最好的教导。
可某一日,缇萦发现都是假象后,心中难免失望痛苦,矛盾挣扎。
“阿萦,师尊知晓你不喜欢魔族,为了你,师尊屡次去魔族讨要你。”
重行说的很真诚,缇萦却不免想,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她身体里的红石罢了。
他师尊心里装了一个人,一个不可能得到的人。
重行见他还是不说话,掩唇剧烈咳嗽起来。半晌,才哀戚地看着缇萦。
“我曾经是做过许多不对的事情,可也不是罪不可恕,不是吗?”
缇萦无力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不是吗?”重行求于一个答案。
缇萦抬眼看他,道:“师尊利用二师兄和他母亲,当初在留仙城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褚月羡的事情,是缇萦心中的第一个结。
“您出关之际,联合魔族屈解语,用了几名弟子的人头来送礼,以此指证洛欢的身份,可有此事?”
念洛欢被他师尊亲手逼得入魔,这是缇萦心中的第二个结。
“那日在枫林,师尊妄图用弟子陷害洛欢,得到他手中的魔石,师尊当弟子如何?”
自己被师尊利用,被他抹去记忆,最后间接导致她和念洛欢生死两隔,这是缇萦心中的第三个结。
“但弟子最恨的!便是师尊为了心爱之人,枉顾他人的性命!”
缇萦声音拔高许多,隐约见沙哑。
“师尊,您一次又一次的谋划,您可有想过多少无辜的性命因此陨去?二师兄杀上太牢,那场杀戮,死了多少人?!您可有想过念洛欢入魔,万一不得控制,结局又会是倾云巅生灵涂炭!”
缇萦说得激动,忍不住颤抖,重行也被她说的微微抖动。
“师尊既然也是在那一日重生的,当是知道倾云巅上下,无一活人吧?”
重行想到念洛欢屠杀倾云巅的那一日,他猛地站了起来,吼道:“你为什么不怪杀害倾云巅的念洛欢而来怪我呢?!人又不是我杀的!”
“不一样!他重来一世有没有这样做?他没有!可师尊明明都知晓,却一步一步把他往火坑推,让他去造孽!”
“这不是没有造成吗?为师是知道他喜欢你,你能控制住他的!”
重行声音有些尖锐破音,眼中布满血丝,带了几分哀求,一扫平日温润的模样。
缇萦看着这样的师尊,打心底都在颤。她不想再同他争辩,她知道没有用的。
她的师尊,真是疯了!
重行见缇萦要走,连忙拉住她。
他放软语气,更加哀求道:“阿萦,你行行好,把红石给我好不好?”
“师尊,弟子心中,一直能盼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用这种法子。
“那你给师尊吧,好不好,好不好?”
缇萦苦笑,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是往重行心里扎。
“师尊当初若是心善一些,枫林之事往前,便会知道那块红石在我手中了,何必大费周章?兜兜转转,如今,这红石到真是没了。”
“没了?是不是在念洛欢那里?阿萦,当师尊求你,你去和他说一声好不好?只要你一说,他肯定什么都听你的。”
“师尊,弟子修为高涨,活着回来,您高兴,只是因为我可能带回了红石吗?”
重行连忙摇头,扯起虚浮的笑意,“怎么会,为师是为你回来高兴。你活着,比什么都好,真的,为师是为这个高兴。”
缇萦懒得去追究他话中的真假,冷静道:“我醒来之际,身子主动吸收了红石,所以修为高涨。意味着,师尊若是要救活独辛,要拿弟子的命去换她的命。”
重行脚下趔趄,不可置信地看着缇萦。
“师尊,如此,你要如何?”
看着恍惚丢了魂的人,缇萦心中也不好受。
念洛欢等了她七百年都要疯了的模样,更何况他师尊等了一万多年?
可是,若不是他自以为是的布置,也许独辛早就复活了。
重行眼中卷过一场风雪,但很快就止住。
他哀恸心思地看着缇萦,喃喃道:“我要如何?难道我要了你的命去换她的命?我做的错事够多了,难道还要错下去吗?”
重行重新躺到床上,“会遭天谴的,我不能动你,肯定还要其它方法的,肯定有……”
重行不停地喃喃。
缇萦心痛,刚要安慰一两句,重行却是眸中一亮,飞掠至门外,死死遏住一人的脖子。
缇萦听到盘子瓷器摔碎的声音,便已经见到药无可被重行遏住无法呼吸。
“师尊!”缇萦连忙阻止重行一瞬而来的杀意。
“他听到了,他肯定都听到了,他要死,他要死!”
疯了,是真的疯了!
“我只是来送药的。”药无可艰难吐出这几字。
“谁知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和阿萦说话,根本无暇注意外面,你有意隐藏,岂不容易!”
“师尊!”缇萦劈开重行的手,“就算他人知晓,师尊就要为此杀人灭口吗?!”
“缇萦,战神精神恍惚,我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事,但是我理解的。”药无可示意缇萦没事,眼底却有遮掩不住的震撼。
想来,他是都听到了的。
缇萦眉头紧蹙,“无可,你走吧。”
“好。”药无可点头,“我去重新煎一份药。”
重行见药无可离去,发了疯地要抓住他。若不是缇萦拦着,他怕是真的能以手撕人。
“师尊,够了!”缇萦将重行控制住。
“你修为大涨了,都对为师动手了……”重行不停地低声念叨。
缇萦于心不忍,“独辛的事情,弟子会帮师尊想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重行缓缓跌坐至床上无言。
缇萦再也看不下去他这般颓废的模样,掉头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