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两颊凹陷，唇边胡茬肆意疯长。满脸的菜色，憔悴得不成人样。
门外掠进一道黑影。“王爷，没找到。”
“继续找。”念洛欢死死拽着手中的平安福。
黑影要离开，可是看着念洛欢沧桑的模样，他劝道：“王爷，多少吃点东西吧，这样才有力气找王妃。”
王妃……念洛欢抖着嘴唇，牙齿咬的各个作响。
和离书他撕了，她还是他的王妃。若是找到她，他定是要将她囚禁，再撕心裂肺地问一声为什么！
为什么她每次都能这般狠心离他而去！为什么每次都是他苦苦追寻！我们当他每次以为要圆满的时候，她就给他一记巴掌清醒！
为什么！遍体鳞伤还不够吗？她到底要怎么样？
“阿萦，你到底要怎么样？”
念洛欢以手垂着床沿，丝毫不顾手心的疼痛。直到木板断裂，尖锐的木屑插进他的手心，他依旧不管不顾。
若是他找到她，定要她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念洛欢悲戚地闭上眼眸，不顾手心血迹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片。
一个月后。
来报依旧是相同的话，还是没有找到。
念洛欢一袭白衣坐在窗前，背影消瘦得让人心疼。
酸凉夜风吹皱帐帘几片，他听到来报以后，他期许的眼神黯淡下去，在充盈一室的月色之下复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平安福。
他如同行尸走肉，画地为牢，自行围困。
起初他用了各种狠绝的法子想逼缇萦出来，可是渐渐的，他又不忍心。
那女人一向倔强，她既然决定离开自己，自己有什么法子能逼她主动现身呢？
况且她还怀孕了，离开的时候估计未带分文。这般，他若是再逼，就是把她往绝处逼去。
不舍得。还是不舍得。
念洛欢苦笑出声。这场感情之中，被偏爱的永远有恃无恐，爱的那人小心翼翼，千疮百孔。
后来，他离开锦官，回到盛都。
念洛欢眺望远方——他想穷尽一生，总能找到她的。
五年后。一个小城——芦城。
缇萦在追一个男人。她是捕快，他是小贼。
贼被抓到了，缇萦眼睛却是瞎了。
五年来，还是躲不过这种小手段。
“唉，委实丢人。”缇萦轻车熟路地摸索归家。
一进门，就传来柳姨的呼喊。这是缇萦的邻居，是个寡妇，无儿无女，在街坊邻里中，只有她对缇萦最好。
因为两人都被所有人用有色眼光看待。
“阿萦，药给你煎好了，放在进门的桌子上。”
缇萦热泪盈眶，朝声音来源处深深鞠躬，“柳姨，大恩大德，我日后一定相报。谢谢。”
柳姨拿手擦了擦腰上的围裙，笑了笑，“没什么没什么，鞠躬做什么呀，姨只盼望你能快些好起来。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的，姨也不指望在你身上求什么。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恩德。”
缇萦重重点头。但是她知道，她眼瞎的毛病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唉，你想啥一辈子呢，能有几年好活就不错了。
柳姨有些担忧地看着缇萦，又问：“你眼睛这事府衙怎么说？赔多少银子？”
缇萦摸了摸脑袋没说话。
想到自己去府衙讨银子被讥讽的话，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更甚，那猥琐的县令还想要她拿身子换钱。
若是当初的她，天不怕地不怕，早就揍人了。可如今手中不富足，还有孩子要养，她只能忍气吞声。
对她有色心的，慢慢回旋，至于工伤该得的那笔钱，忍着骂厚着脸皮，总是能得到的。
听说有位王爷要来芦城，再不济，她抹点辣子跪在人车前拦住，一纸诉状哭唧唧！
“娘，你回来啦！”
屋内传来甜甜的叫唤，缇萦顺手就抱起了扑向她的小人，眼睛看着他，自认为没有露出眼瞎的破绽。
“念念，那些字都识完了吗？”
“好了。”声音还有些奶，听得缇萦一颗心都酥了。
“那我去给你下面吃？”
念念的小手摸着缇萦的脸颊，轻轻捏了捏，小声道：“我在姨母那里吃了。”
一听到念念又去柳姨那里蹭吃蹭喝，缇萦就想要摆脸教育他。
没曾想念念抢了话。
“我给姨母烧火，洗菜，还给猪猪喂了吃的，姨母说念念是用nao动换来的油面。”
缇萦听着孩子把“劳”的音发错，就很想笑。怎么办，这么小个，太好玩了！太可爱了！
念念凑到缇萦耳边，语气中难掩小得意：“药太苦，我给你放了两颗糖。喝完了药，记得吃面哦。”
缇萦愣住。
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念念，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问：“念念，你是不是知道阿娘瞎了？”
即便装得再像，也逃不过念念敏感仔细的心。这孩子，不随她大大咧咧，随了念洛欢心细体贴。
体贴……是呀，他是很体贴，装模作样的那些日子都能这么体贴，他对那叫浣溪的女人该是致命的温柔吧？
念念撇着嘴，方才的笑意早已无处可寻。他使劲睁着眼，才不让眼泪落下来。
可是小小的孩子，有什么本事忍住眼泪。
等缇萦摸上他的脸感受到冰凉时，忍不住叹气。
她板正念念故意弯向一边的身子，温柔道：“念念，没事的，阿娘不是在喝药吗？马上就能好的。”
“你骗我！”
“我怎么会骗你呢！”缇萦连忙伸手尾指，“我们拉钩钩好不好？”
“我不要，你就是骗我。”念念死死忍住哭意，但是哭腔太明显，听得缇萦心一阵揪疼。
“念念，阿娘真的没有骗你。”
“你胡说！”念念哭了出来，“你半夜咳血，你吃不出酸甜苦辣，你身上几处发黑，你别以为你能骗我！”
缇萦怔了，垂眸遮住眼里的苦涩。她以为她能瞒过他，没曾想他将所有的东西都看在眼中。
“娘，娘，你别离开我好不好？念念只有阿娘，阿娘不能离开念念。”
念念嚎啕大哭，但却不停地拿袖子揩眼泪。不过收效甚微，鼻涕都流了出来。
缇萦牵过念念，将他抱在椅子上。自己两手交叠在桌上，下巴搁置在上面。
“念念，阿娘若是走了，你不会一个人的。你还有柳姨母。在很远的地方，一个叫纯阳的地方，你还有莫舅舅，夏姨。更甚，你在那里也许能看到你阿爹。”
“我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