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听他回答我。”缇萦死死攥住拳头,指甲陷进肉中。
念洛欢神色坦然,丝毫不觉羞愧。他甚至把念浣溪搂进怀中,亲吻她的额头。
他道:“缇萦,我娶你,不过恰好发现你身上的血可以救她。”
“不可能……”缇萦喃喃,“那你为什么不早些拿我救她?”
念洛欢怜悯地看着缇萦,“与你相处后,你这般单纯,我心中难免愧疚。”
说着,他看着缇萦的腹部,“所以想着让你生个孩子,到时候拿孩子给浣溪治病也不晚。”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缇萦自小在蜜罐里长大,从未听到过这样狠绝非人的话。
怪不得,怪不得他听说自己怀孕了这般高兴。
这样的人,是如何心中装着别人,又和自己亲热的?是如何表现出那般爱自己的?
“你走吗?我与浣溪久久未见,这情爱怕是一时停不了。你若是想留下——”
“啪——”缇萦未等他说完,就打了他一巴掌。结结实实,毫不犹豫。
长这么大,缇萦是第一次打人耳光。
念洛欢以舌抵了抵脸颊,垂眸道:“行吧。你能消气就好。你先回去,别伤到了孩子。”
“我们和离。”
外面电闪雷鸣,缇萦却是无比冷静地说出这句话。
有细碎的光芒落在她眼里,他不知道,那是隐隐泪光。
“你休想。”念洛欢的脸在闪电之下变得面目可憎。他把缇萦推了出去,果断地把门关了起来。
门内,灯火绰绰,映着他和念浣溪纠缠的身影。
缇萦觉得此时此刻就和梦一样。她走出那栋楼,依旧没有从方才的那些话中回过神。
只是她一离开,屋中的两道身影立刻消失。里面没有任何痕迹,一切都是幻想。
但是缇萦不知。她脑中满是刚才的事和话。
她沿着长街走过,豆大的雨打在她的身上,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眼中带雾。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哭,头一次,她这般倔强地咬紧牙关,告诉自己不能哭。
可是一想到和念洛欢的点点滴滴,缇萦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
第一次初见,虽然荒唐可笑,但也美好到让人直叹缘分的奇妙。
往后的日子,他们就像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一样,少有矛盾,其乐融融。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一个谎言?她爱的男人,不过是想要她的血给别的女人治病?
以前的那些话,到底还有多少真?还是全部是假?
往前听这些故事,缇萦都会讥笑,觉得不可能吧?话本都不敢这样写吧?
可这些事情却是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指尖越发冰凉,想到那人拽着自己冰凉的手放进他的衣服里,缇萦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她撑着墙,瑟瑟地坐下,整个人缩成一团。泪水混合雨水,终是流了满地,一路蜿蜒。
而墙的另一边,念洛欢背倚着墙,手紧紧捂住胸口。他头微微扬起,迷茫地看着漫天的雨水。
他该不会就死在这里吧?
念洛欢痛苦地闭起眼。
眼一闭,全是缇萦的身影。
有她笑有她哭,有她刁蛮有她任性,有她仗义有她飒爽……太多了,可是他还嫌不够!
怎么能够!就算生生世世也不够啊!
他脚下踏过云和月与峥嵘岁月,踏过来时征途去时路。他不想蓦然回首,无乡无家,也无故人来!
念落欢,活下去,活着回去见她!
“阿萦,等我,别离开我。”
不知为何,念洛欢身上的伤口竟是好了些许,他忍着满身疼痛,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看着黑漆漆的长街,他咬着牙关跄踉向前。
同时,缇萦也宣泄够了情绪。她站起来看着长街长,落寞地往前走。
两人隔了一道墙,顺着同一轨迹向前。
如果缘分足够,老天怜悯,在路的尽头就要相遇。一切误会都能解开,这世上都没有能分开他们的东西了。
但是在最后一步,缇萦收回了脚。她的铃铛掉了,掉在了原地。
她看着躺在大雨中的铃铛,它微微震动,缇萦只觉得是被雨打的罢了。
她犹豫地站在原地。捡还是不捡,成了她心中最难抉择的问题。
与此同时,念洛欢走出那条街。他拐弯,向纯阳的方向走去。
缇萦往后移了一步,她转过身,想要拐弯回纯阳,想要将这些恼人的东西全部抛在脑后。
但是在离拐角还有半步的时候,缇萦遽然转身跑了回去。她捡起铃铛,跪在地上沉默无言。
实则她紧紧握住铃铛,心中默念那人的名字。但是徒有铃铛响,不见思人现。
这夜,缇萦没有回纯阳。
这夜,念洛欢拖着一路的血回到纯阳,但是没有见到缇萦。
她躲了起来。果如念洛欢预言的那般,她总是能毫无消息地失踪。
他起初心存侥幸,四处找她。直到看到缇萦找人给他的信,他再也按讷不住。
“和离书:
愿夫君和离之后,
状元高举,爱妻伴侧。
高官厚禄,万人之上。
冤冤相报,依然无怨。
一别惊颜,各自安好。
天地之大,再会无期。”
“阿萦!”念洛欢不明所以,但他知道他的阿萦离开他了。毫无缘由,一别难见。
他发疯地将信撕烂,终是哀恸难忍,吐出一口鲜血。
如今没有法术,天地之大,缇萦有心躲他,他要去哪里找人?
婚礼。莫凌飞和夏葶风的婚礼是念洛欢唯一可以利用的东西。
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药无可竟然胆大到将夏葶风劫走了。
纯阳一时乱做一团,莫凌飞也成为笑柄。
可莫凌飞竟是意外地觉得舒畅,他心中千斤重的石块终于被卸了下来。
只是阿萦不见了,但是没关系,天地之大,总会相见的。
莫凌飞这般想着,劳累数日的他往后倒去。
那日雨后,青草绿芽一夜长满,碧色涂绘了整个纯阳,连石板都钻出了挤成一堆的青苔。
锦官。
念洛欢躺在屋中的床上,看着和走前一般无二的屋子,眼睛挣得很大,里面布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