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欢……”
念洛欢目光如凶兽，但细细看过去，又向被围困的幼兽，受伤且无助。
他猛地扑上去，与缇萦挨得极近。
喉结滚动，他艰难地问道：“为什么离开我？”
“我不爱你，我爱师兄。”
念洛欢大掌落在缇萦的脸上，指腹擦过她的眼泪，“为什么离开我？”
“因为我觉得你在欺骗我！什么妖神鬼怪的，我不信！你当初和浣溪在一起，我不能忘掉！”
“为什么离开我？”念洛欢的脸靠近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
第三次发问，缇萦怔住，傻傻地看着念洛欢。
在对方晕雾的眸中，缇萦哑声开口：“现在想来，那夜我被浣溪引到那处，她应该是要杀我的，但是你的铃铛护住了我。”
“所以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她虽然没杀死我，但我还是受了重创。没有你的铃铛，我怕早就死了。一离开铃铛我就难受，是它让我撑到现在。但是我还是要死了。洛欢，我五感渐失，我能感受到我的内脏在枯竭，我时常吐血，我要死了。”
缇萦眼泪不断。
“我知道你爱我，越是如此我越害怕。我不敢想象你知道我会死该是怎么崩溃，所以我想离开，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死去，然后永远活在你和念念的心里。”
念洛欢身形一颤，面色凶狠地钳住缇萦的下颌。
“你以为你编这样的理由我就会信吗？你以为我会信吗？这个理由比你不爱我还要荒唐！”
“你知道，你很早就知道对不对？”缇萦哭出了声。
念洛欢的种种表现让缇萦不得不怀疑，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痛彻心扉假意欢笑，还有人陪着她装疯卖傻。
“我不知道，也不信！”念洛欢甩开缇萦的下巴。
看着扑倒在床上的人，念洛欢居高临下睨她。
讥讽道：“你别以为用苦肉计在我这里有用。从今往后，我会派人寸步不离地盯着你，你别想再跑！”
缇萦倒在柔软的棉被上，默默地流泪。
看着念洛欢跄踉下床，看着他甩门而去，缇萦渐渐捏住被子，哭得更加无助。
念洛欢一出门，背就靠在门上。他仰头直视被乌云遮住的阳光，想要将眼中的泪水逼回去。
可是没有用。几滴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悲痛难忍，以手捂住胸口吐了一口血，随后身子发软，渐渐倒在地上。
看着屋檐上挂的红灯笼，念洛欢唇染鲜血苦笑出声。
他早就知道了，心细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甚至念念都发现了，只是所有人都自欺欺人，想要维持原来的生活罢了。
“啊——”念洛欢发出穿透运层的低吼。
他头一次这般很念浣溪，狠自己没有早点杀了她。
他也这般狠自己，狠自己这般无用，差一点点就可以成功，却还要看着她亲眼死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为什么？！
三世，三世都不能给他一个完整的结局吗？为什么要他亲眼看着爱的人死去？看着他的儿子失去母亲？
念洛欢蜷缩起身子，喉咙里发出细细的呜咽声，无助到了极致。
“洛欢，生死由命。”缇萦隔着一扇门轻声说道。
念洛欢肩膀耸动，还是在哭。
缇萦被这哭声弄得心力憔悴，她夺门而出，站在念洛欢面前，哭着质问：“你爱我吗？你爱的是我，还是那个你苦苦追寻的女子？”
“缇萦，你有点心吧。”念洛欢的心被刀刺就算了，还要被缇萦生生掏出来放在油锅里煎炸。
她为言疏他为帝江，她为于今安他为沈谢初。他是他，他不是他。她是她，她不是她。
不管如何，这一世，他的幻境里，他一定是他，而她也绝对错不了。
除了不记得往事，模样、姓名、性格，哪里不一样？
她何以在这种生死时刻，还来问他这个问题？
难道自己要说服自己，告诉自己这不是缇萦吗？
“爱一个人是骗不了人了，我知道你爱我。”缇萦坐在念洛欢身边，拿衣袖拭念洛欢唇边的血迹。
她半垂眉目，低声问道：“余生不长了，你愿意陪我走下去吗？”
念落欢身子一抖，终于肯看向缇萦。眼睛红肿，脸色煞白。
他带着哭腔问：“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我都死了，那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了。”
“你真是没心。”念洛欢闭眼蜷缩着。
剩下的时光是他和她的全部。待她离开，再也不会有叫缇萦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倾云巅、离念谷、魔族，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能陪伴他的，只有魔族的那具尸体，冰凉入骨。
他朦胧的眼看着缇萦，一秒都不愿意放过。
他多想把这个鲜活的人定在此时此刻，他多想在这个三口之家中走到白头。
他不想一个人坐在魔族冰冷的白骨高坐上，看似睥睨天下，不过孤家寡人一个。
他不想守着一具没有欢声笑语的尸体过着，他并不讨厌尸体，也不讨厌变成尸体的她。
只是一想到她再也不会醒来，他就害怕难耐，心如刀绞，惶恐不安。
他恨不得替她死去。不只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就连死去的那个，都能没心没肺万事皆空。
他多想和她调转身份，做一个倒插门的小白脸啊。
往后的岁月里，念洛欢寸步不离缇萦。
缇萦趁着听力尚好，听着念洛欢断断续续地讲着前尘往事。
在缇萦彻底失明的那一天，缇萦道：“洛欢，带我回家。”
“好，回纯阳。”
缇萦点头。落叶归根，她还是想身葬纯阳。
“喝药。”念洛欢把碗端到缇萦面前。白玉碗内，是红晃晃的鲜血。
可是缇萦已经没了味觉视觉，她不会知道自己每日喝的药，都是念洛欢的血。
凡夫俗子的身，日日承受割腕流血之痛。缇萦若是看的见，便知晓念洛欢不比她好一星半点。
宽敞的官道，往纯阳的方向，偌大的马车迅速而过。
此时的缇萦已经站不起来。
她躺在念洛欢怀中，握着念洛欢的手，拒绝喝他手中的药。
“乖，喝药才能好。”
“好不了了。”
念洛欢眼神一凝，久久不得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