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拭去眼泪，哽咽道：“喝药才能到纯阳，阿娘才能回家。”
缇萦固执地摇头。
“阿萦，念念说的对，喝药后你到纯阳，才能保住听觉，才能听到你师兄师姐唤你。”
缇萦还是摇头，她死死握住念洛欢的手，“洛欢，待我回家，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现在就可以答应，一千件一万件都可以。”
“你好好活下去。”
念洛欢脸上露出虚浮的笑，“我肯定好好活着，你放心。”
“那你日后别给我喝这个药了。”缇萦指尖摸上他的手腕，“你这样，哪里像是想活的人？”
念洛欢眼眶通红，“好，好，我答应你，好好活着，好好活下去。”
“带着念念好好活下去。你若是娶别的女人，一定要娶个能善待念念的。”
“我不娶，我不会娶的。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娶。”
念洛欢将缇萦抱在怀中，厚厚的披风裹在缇萦身上。
缇萦拉过念念小手，自顾自地叮嘱：“念念，一定要听话，不要讨人嫌。若是，若是……”
缇萦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若是你后娘对你不好，你便回纯阳找舅舅小姨，他们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阿萦——”念洛欢喉中翻涌腥咸，“我念洛欢此生只能有你一个妻，再也不会有别人了，再也不会有了……”
“娘——”念念终是松开倔强的嘴，放声大哭。
窗外，大雪压过，四处白茫茫一片。
“阿萦，一生这么长，我也只有这一辈子和你拜过堂入了洞房。若是你活下去了，一定要记住，你已经是我的妻了。”
“活下去……”缇萦听念洛欢讲了很多前尘往事，她想她若是能活下去……
活不下去的，若是能活下去多好呀。
马车在大雪上留下印记，一路蜿蜒，还没有到渝城，缇萦就睁不开眼了，几乎昏睡死过去。
许是上天垂怜，在冬日最大的一场雪中，缇萦精神好了许多。
一座高亭上，他们相拥，看了最后一场雪。
“洛欢。”缇萦嘴唇贴在他的耳畔，语气俏皮道：“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念洛欢一直含笑看着她，看着她目光里坠入金沙，脸上满是泪痕。
他笑道：“巧了，我也有个秘密想要告诉你。”
缇萦的秘密很简单。当初在醉风楼抓贼，她从他窗口而过，就生了色心。
奈何有贼心没贼胆，只能躲在窗口色眯眯地多看了几眼准备沐浴的男人。
“所以，我闯进你的屋子，是故意的，绝非巧合。”
风入四野，念洛欢与她四目相对，十指相扣。
他笑道：“巧了，我想说的也是这件事情。”
那个贼都是念洛欢算计好了的，更别说酒中的药。
他出场就用了这般卑鄙的手段得到她，就是怕晚了一步，他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还是我预谋在先。”
缇萦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落。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代我回家吧，告诉师兄师姐，是我任性贪玩了。”
缇萦十多年无忧岁月在他来后全部打破。
她尝尽酸甜苦辣，看尽人间百态，慢慢长大。代价却是，孤身一人踟蹰彷徨，嬉笑嗔骂不再随性。
可到底经历了这些人事，才活生生地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没遇到他，她也许还是天真无忧的纯阳小师妹。遇到她，她学做人妻，学做人母。
还好，妻子这个角色糊里糊涂，母亲这个绝色到底还算过得去。
留了念念在他身边，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在高台之上，暖炉烟雾之中，缇萦撑着疲倦的身子摸索着吻到他的嘴角，眼中滑落最后一滴泪。
带我回家，待我回家，代我回家……终是失约了啊……
念洛欢扶住失力的她，在她的唇角回以轻吻。
他眸中水雾弥漫，在乱雪之中，声音缥缈，“忘了和你说，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可她再也听不到他说的话了。
念洛欢看着站在一旁的念念，露出疲倦的笑容。
自他割腕给缇萦喂血以后，这个世界就颠倒崩坏。灾害四起，人心叵测，黑暗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人死了，幻境该灭了。
念洛欢用最克制的心看着心上人死去。
烈火烧尽满目雪，脚踏世人万骨灰。
他亲眼看着缇萦成了一堆缥缈的烟，亲眼看着念念消散……
他身边的景色全部蜕变成黑白，他脚下再没有东西，身子失重，他终于从高台坠落。
手腕上的绷带被大风吹掉，深深的伤疤裸露在风霜之下，血迹飞溅而出。
其中几滴被风吹远，与缇萦飞散而成的灰烬纠缠。
随后是无尽的寂静，黑色。
与此同时。
一处仙山，一声叮响，一个小巧玲珑的铃铛落在地上，梨花漫天飞舞，红穗子随清风微微飘动，周边无数尘埃往镂空的铃铛钻去。
“这是什么？”在梨树上酣睡的符元仙翁睁眼，看着地上精致的小铃铛。
话音一落，铃铛轻轻响了两下，竟是变成一个婴孩。
她脸上荡漾着欢笑，看在符元仙翁，咯咯地笑了起来。手脚挥舞，胡乱地抓住了一瓣飘荡的梨花。
符元仙翁拂过长须，满是诧异地看着梨树下由铃铛变成的女婴。
半晌，他露出欢笑。
“你我既然有缘，便在此住下吧。让我想想叫什么好……言疏怎么样？”
小老头露出古怪的笑意，“嗯，我觉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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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年以后。仙魔两界相安无事多年。其中诸多变化，说来怕是话长。
倾云巅依旧是雪花纷飞，在其一处，一个少女坐在一头猪上，和面前的几个男子争辩，一张粉嫩的脸涨得通红。
“言疏，书上就是这样记载的，缇萦上仙在善恶谷前亲手杀了他，将其镇压的。顶多是点师徒情谊，和情情爱爱可没有半分干系。”
说话的人叫李钦沣，拜在了莫凌飞门下。同她争辩的叫言疏，靠着强大的天赋也拜在了莫凌飞门下。
按说莫凌飞从不收女徒弟，但这次破例收徒，不过没人知晓其中缘由。
他们在争辩已经逝去八百年的缇萦上仙到底爱不爱她的徒弟念洛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