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见阿娘看着那个铃铛出神，有时候甚至哭泣。阿娘嘴里说讨厌，可是她很想你，就像我说讨厌你，但其实我很想和别的孩子一样，能有爹爹。”
念洛欢胸前有了湿意，他微微垂眸，眼中满是哀恸。
“我是被张裁缝的儿子推下井里的，因为他骂我没有爹。我听惯了，所以没有还口。”
“那为什么……”
“他没有骂我了，而是说他爹。他说他爹会举高高，会将他驼在脖子上，还会带他骑马，他说的我好羡慕，所以在他故意问我你有没有爹的时候，我推了他一下。”
孩子奶奶的声音，却是意外地低沉，夹杂了无限的悲凉，听得念洛欢心中抽搐。
“念念，爹来了，爹来了。以前你没有的，以后都会有。一样都不会比别人少，一样都不会，好不好？”
念念瘪着嘴，哭道：“你什么不从小就在我身边？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和阿娘？为什么？”
“等我弄清一切，我一定将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你不会拿我是小孩而敷衍我？”
“不会。”
“你带我骑马？”
“带你做你所有想做的事情。”
念念依旧瘪嘴不说话。
“对不起，对不起。”念洛欢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念念吸了吸鼻涕，糯糯道：“蔬菜在举行比瘦大赛，茄子看到黄瓜，发现黄瓜的腰很细，于是茄子一直嘀咕‘没瓜细呀’‘没瓜细呀’没关系呀~”
念洛欢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再一次将人抱在怀中，不肯释手。
若是此前岁月有这孩子相伴，生活会有趣很多很多吧？
缇萦第一次醒来，已经是五日后了。
念念见到缇萦睁开眼，他高兴地爬下床，跑到念洛欢的屋前敲门。
敲了半晌没人应，便听到惊定说念洛欢在厨房。念念连忙跑了过去，站在念洛欢面前气喘吁吁。
“怎么了？”念洛欢在煎药。
“醒了，阿娘醒了。”
念洛欢丢了手中的蒲扇连忙往屋内跑，跑了没几步，转身抱着念念一起跑。
一直到屋前，念洛欢才停下脚步，站在门前不敢上前。
“念念，是你吗？”缇萦歪头看向屋外，瞳孔瑟缩了一下。
念洛欢把念念放下，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上去。
念念应道：“是我。”
“我刚刚醒来，你是不是从床边跑出去了？”
“嗯。”
“呜呜呜，我猜想我昏迷有几日了，你竟然瞧见我醒了就往外跑，念念，你太伤阿娘的心了。”
“你还难受吗？”念念拿手摸这缇萦的脸，“念念方才去后厨看药有没有煎好。”
“我没事。”其实缇萦说话的时候整个腹腔都是痛的，但她还是大笑起来，露出一排牙齿。
念念看着她牙齿上染的点点血迹愣了愣，随后笑道：“你醒了就好，还以为你是猪，要睡到明年呢。”
缇萦揉着他的脑袋，“柳姨在煎药？”
“不是。”念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念洛欢。
“啧，不会是那位王爷收留我们了吧？”
“嗯。”
“念念，那王爷老的还是年轻的呀？”
“年轻的。”
“俊不俊呀？你有没有觉得他长的像你？”
念洛欢握起拳头，心如擂鼓。
念念道：“不像，很丑。”
“哦，是吗。”缇萦眨了眨眼，极力掩过落寞。“那这位王爷为什么要收留我们？”
“因为我们的房子和银钱都被他拿走了，他说救我们还是要收钱的。但是不忍心我们流落街头，所以让我们暂住这里。”
“哦。做好人也这么有原则啊。”
缇萦掐了掐念念的脸颊，“念念，等我们被扫地出门，我们就去纯阳好不好？”
“和柳姨一起吗？”
“嗯……等我们到了纯阳，我再让你舅舅把柳姨接过来好不好？舟车劳顿，怕柳姨跟着我们吃苦。”
“我可以在那里看到爹爹吗？”
缇萦倒吸一口凉气，“你很想他吗？”
“你想他吗？”
缇萦哑然，发现今日的念念实在有些难缠。
“你要说真话，你教我不能说谎！”
“啊这……念念，你爹是不是就站在门口啊？”
念洛欢愣住，心立刻提了起来。他不明白缇萦是何时发现他的。
谁知念念斩钉截铁道：“你别唬我，门口没人。”
念洛欢舒了一口气，没想到缇萦竟是和念念斗智斗勇到这般。
“念念啊，你爹是个负心汉。”缇萦撇撇嘴，“可是……还是想他啊。”
“那等回纯阳，我们就去找他，好不好？”
“别了吧。”缇萦为难。说不定人家孩子都一窝了，这时候回去，多尴尬呀！
“为什么？”
“咳咳，咳咳咳——”缇萦剧烈咳嗽，委屈兮兮的模样，“我年老色衰，他肯定俊美依旧，我不要在他面前丢人。”
念念给缇萦顺气，“阿娘明明很好看！你就是随便找理由搪塞我！”
“是，那我就直说了，我不想见他。要是想见，我偷偷溜回去也能见，可是我就是不想见！懂了吗？懂了就别问了！”
念念呆住，念洛欢亦是呆住。父子俩面面相觑，念洛欢最先露出苦笑，循着来时路往外走。
惊定瞧着自家王爷的模样，又是替他难受又是想笑。
分明当初凶神恶煞，说是找到人定是要她生不如死。如今这般模样，倒像他才是负心人，被人好一顿嫌弃。
何必，何必呀。
念洛欢的影子被斜阳拉得很长，和秋日一样萧瑟。
“念洛欢，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响，念洛欢惊异回头，发现缇萦站在门框边上看着他，眼中含了水雾。
“阿萦……”念洛欢身子僵直，一直看着缇萦，想不到她会突然站在他的面前。
“我能看清了，虽然有点模糊。我就想知道，我要是瞎的，你是不是就要一直躲着我了？”
“分明是你不想见我。”
“分明是你先负我！”
“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一声不吭就离开？”
“你真是健忘，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吗？”
“阿萦，那夜我离开，是有正事，你信我。”
缇萦心疼得抽搐，她一步一步向念洛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