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璇上前两步绕到了谢寂面前轻扯住他的衣角,然后,对他摇了摇头。
她不能让谢寂钻进这个牛角尖里。
而谢寂就算在这时,也对她有着无限的纵容。
他停住了往外的脚步,回身将扯着他衣角的小手牵了起来。
谢东山一直进行着这头,眼看事态有了转机,就马上投来了溢满希冀的眼神。
姜亦璇却是冷着小脸,朝谢东山那儿走了几步,最后停在了玻璃前。
谢寂站在她的身旁,低头敛着眼睫,看不出什么神色。
“有些事谢寂没说。”
“不是他不能说。”
“而是他不愿意说,没忍心说。”
姜亦璇话音刚落,谢东山就听出些不对来。
“你那点儿根本没帮上的愚蠢的忙,让他将话都憋在了自己心里。”
“可是凭什么呢?”
讥诮的神情下却是一张艳丽到了极致的脸。
她红唇微张,像极了惑人的精怪:“我有个故事,你听吗?”
谢东山眼下正是恨不得能有谁来为他解惑,听到她这么一问,自然是飞快地点了点头:“我听!听!”
姜亦璇听到他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些早在她创作剧本时就烂熟于心的事情,被她有条不紊的一一道出。
谢东山听到最后,已经彻底瘫软在了铁椅上。
方才他拼力要挣脱的这铁椅,现在却成了他唯一的支撑。
他紧紧的闭上眼,早就积蓄在眼眶的泪水便唰地流了下来。
嘴里不停地说着:“那笔钱……怎么会呢……怎么会……”
怎么看,都是一副正在崩溃边缘的样子。
但姜亦璇并没就此打住,仔细看去,她面上的表情倒是比方才还要冰冷许多。
“真可笑。”
她伸手指了指谢东山身下的铁椅。
“你人是被禁锢在了这里,可这么多年,你的心底却一直开心着吧?”
“你‘舍己’了,你是谢家的‘大功臣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怕是天天在都这么想吧?”
谢东山被说中心事,抬起头来瞪大眼看着姜亦璇,不明白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所以你哭这一场……怕不是在哭你的‘苦心’白费?”
“我……我……”
谢东山下意识的想反驳,张了两次嘴却都没心安理得的说出口。
他听完这事儿,下意识的反应确实在为自己耗在这里的20年感到不值。
但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是听出来这女生在为谢寂那些年的苦日子抱不平,可这也不能怪他呀。
谢寂是过得不好,可是他也被囚禁了20年不是吗?
谢东山想到这里,突然又有了点底气:“我出发点至少是好的嘛。”
虽然结果不如人意,可他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他抬头看看谢寂,希望能得到理解的眼神。
而谢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背过了身去,徒留一个背影给他。
谢东山有些愤愤然的。
他也付出了,最后还什么都没得到,他这份不平向谁说理去?
想到这儿,他正想诉苦,可有一个声音却抢在他前头开了口。
“一个男人要窝囊成什么样,才会用自由去换心里的那点英雄主义?”
“况且,就算真有那笔钱,你也当不了谢家的‘大功臣’。”
姜亦璇的声音掷地有声,如有实质般砸在了谢东山头上。
谢东山怒目而视,眼见着就要分辩两句。
姜亦璇却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你想过你身上背的那些债务吗?”
“你想过你承认自己是‘杀人犯’对家人有什么影响吗?”
“我猜你没有吧?”
“在那些讨债人上门抢走房子的时候,在谢家出了个‘杀人犯’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你恐怕还沉浸在你的‘英雄梦’里吧?”
谢东山一愣。
姜亦璇说的这些,他确实没想过。
“你不是个好儿子,也不是个好父亲。”
“你改变不了现实,就以‘舍己’的名义躲在这儿来。”
谢东山的头越来越低,甚至以一个扭曲的姿势伏在了因被手铐固定而抬不起来的臂弯里。
他徒劳地想用手臂遮挡住自己的耳朵。
好像这样就能将姜亦璇的那些话语摒在耳外。
但他依然听到了女孩带着怒意的一声轻喝:“懦夫!”
谢东山顿了顿。
然后像栋破旧的楼般垮了下来。
“我是。”
嗓间发出浑浊的声音:“我是懦夫。”
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谢寂的背影,口中却在对姜亦璇说着:“你说得对,我……我不是个好父亲……”
说罢,谢东山的眼神闪了闪,从谢寂身上移了开来。
他看向另一面白色的墙,又像是透过那堵墙看到了什么。
“我……我不该答应……”
“但我当时欠了好多钱,我真的不知道能怎么办了。”
“我想着反正逃不掉……这……这是个机会……”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们会找上门……也没……”
他没再说下去,反倒是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连他自己听了都觉得无用而可笑。
他突然明白姜亦璇脸上越来越深的讥讽是为什么了。
因为直到这时,他都在下意识地为自己开脱。
他想说什么,反复张了好几次口,却终是未发一声。
说什么?
说什么都太过苍白。
谢东山颓然地向后靠在铁椅上。
整间屋子突然沉寂了下来。
“嘎吱~”一声,是那头的门被狱警打开。
探视时间结束了。
离开了那个支撑他的铁椅,谢东山好像才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次和谢寂的短暂相见已经到了尽头。
而谢寂这边,也在狱警的带领下往门外走去。
谢东山眼中有些急切。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终是抖着唇,含糊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说出这句话的当下,他才发现承认自己的过错并没有这么难。
谢寂那边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应是厚厚的玻璃隔绝了他那声含糊不清的歉意。
谢东山终于慌了,他挣扎着,像个被困住的老兽发出最后的吼声般。
“我错了!!谢寂!!我错了!!”
嘶哑的声音传到了玻璃那头,谢寂的身影也随之晃了晃。
他转过身来,看到的便是谢东山被狱警架着往外走的场景。
谢东山拗着脖子,十分费力的回头死盯着谢寂。
看见谢寂开口,他下意识将颈脖又往后仰了仰。
那头传来的声线很冷,听在他耳中却如同天籁。
谢寂说。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