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尘把身旁之人哄睡了，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却再没闭上眼。他竟然有些害怕，怕再梦见小时候，姐姐惊恐的脸。
一直到天蒙蒙亮，李无尘悄声翻下床，小心翼翼的给木雨山盖好被子。他锁骨处还留着伤口，那是为了救自己才留下的痕迹。盯了片刻，李无尘收紧他的衣领，遮住。
瑶山派的藏书阁在归一殿旁，是整个瑶山最高的建筑，一共三层，是个八角塔楼结构。
这里是他在前山最常待的地方。
钥匙他独有一份，是南旋真人给他的特例。他很小就被南旋真人丢进来了，藏书阁都是书卷气息，一般弟子要用的书籍，基本课上先生会发，去藏书阁也大多在一楼的普通书籍处。
二三楼设有结界禁锢，没有特殊情况和批准，都不得入内。
即使这样，也没有什么弟子好奇里头的书，因为大多都是晦涩难懂的上古书籍，就真有什么秘法，也得先过了语言这关。
李无尘从小聪慧，加上被南旋真人带回来头几年基本不说话，一来二去对看书极有兴趣。
南旋真人来前山时，把他扔进去，一直到戌时都不肯回去。
他直奔三楼，那里存着各地各方各个年代的医书。
没想到，三楼的灯是亮着的。也无需多猜，他立马知道只能是李璟。
踏上楼梯时，李无尘卖了个声响，一直到最后一步，过真见李璟端坐在案前研读，手边还放着一叠竹简。
李无尘道了声师兄，连唤三声，才把李璟从书海中唤醒。
李璟面露惊讶之色：“无尘？你怎么来了？”
李无尘答非所问：“师兄该好好歇息的。”
跪了一天一夜，又一晚上照顾悬梦折腾，好不容易她安稳了，马不停蹄就开始翻藏书阁找救人之法。
李无尘从不窥探别人隐私，为什么师兄对悬梦如此上心，他也不追究。
说到底，悬梦就算这世上谁也不救，他李无尘也不能坐视不理。
李璟又低头翻书，喃喃道：“我哪有心思歇着，师父教我医术，教我济世天下，可却连……”
后半句终是没说出口。
李无尘不语，他最懂在适当的时候沉默，是对崩溃之人最好的安慰。
他往里头的书架走去。三楼作为最顶一层，挑高极高，书架也是专门定制的，足有两人高。一旁摆有梯子，方便人上下拿取。
这一层里其实不止医书，还有很多的上古志异。先前李无尘都拿这些当话本看，看完就模模糊糊记不清楚了。
消遣而已，从未上心。
他拿下一叠医书，是近五百年的。李璟应该拿了一部分，自己看剩下的一部分。
师兄弟就这么一人一案，无声的翻阅着。
外头热闹了起来，是弟子们开始了第一节早课。李璟这时候回过味来，放下手中书卷，看向李无尘。
他崩了两夜未眠的嗓音有些沙哑，唤了一声：“无尘。”
李无尘未抬头，只是回应：“师兄？”
李璟心里捉摸不定，但有话不问不是他的风格，便直言：“那大少爷和你？我原先没想起来，先前在泽镇是见过一面的。你们是不是？”
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人是李璟。
果真不愧是除了南旋真人外第二个看着他长大的人。
李无尘不打算掩饰：“就是师兄你想的那样。”
李璟见他如此坦荡，自己再说些什么都像是不开明的兄长，棒打鸳鸯的棍子。事实上，他也并不是那样的人。
“师父……知道？”
李无尘这才抬眼看他，漆黑的眸中闪着一旁未熄的烛火，他说：“或许吧，师父的心思，你我从来猜不透不是么？”
李璟失笑：“难怪他那么顺口的喊师父，我觉得师父也许不讨厌他。”
李无尘挑了挑眉，好像有一种自豪在眼里，自己看上的人，岂能差了让师父挑嫌隙去。
他本不想多说话，可聊上了，自己也得把事说了。
“师兄，悬梦是我姐姐。”
这一句话让李璟好不容易有的笑容尬在脸上，他啊了一句，好费力的才消化了。
“你说，悬梦是你亲姐姐？从小就出现在你梦里的那个？”
李无尘颔首，又继续道：“木晖正是当年之事的幕后主使，也是我家灭门惨案的罪魁祸首。阿山为了我遭了些罪，我带他回瑶山都是出于私心。”
李璟听他陈白一语，当即明白：“悬梦又好巧不巧的被我带了回来，这木门主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不仅不会善罢甘休，他的目的在我。”李无尘叹了声。
“瑶山论武大会，是个好契口。不知天虞门会有怎样的行动……”李璟想到这点，忽觉压力倍增，这是他接管门内事务之后从未有过的压力。
天光大亮，他们吹灭案前的烛火，起身开了窗透气。秋季独有的凉风吹进来，吹散了一夜的困倦，凉透了他们的脸颊。
冬日不久就要降临。
李无尘的手放在窗棂旁，心里想着事，还是问出了口：“师兄你相信，符禺山的传说吗？”
李璟脑子已经糊了，借着风沉溺片刻，听到他这么问，机械的在脑海里翻找符禺山这个地名。
“符禺山有什么传说？”同为学霸的李璟也想认栽，就这一刻，他猛然想起，“你是说上万年前五太子留下的灵力？这种唬小孩的传说，你也信？”
李无尘揉了揉额，无奈道：“总归是有人信了。”
李璟知他不会因为无聊才问这些，便追问下去：“你和五太子有关系？木晖觉得你能找到符禺山尘封的灵力？”
那还真是不好办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们二人在窗口吹了一会风，又坐了回去，当务之急还是救下悬梦的性命要紧。
李无尘，也有很多话想问她。当年之事，恐怕只有悬梦是最清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