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符禺山。
幽暗寂静的空旷洞穴内,一位黑衣白发男子站定,他面前白玉做的石台上躺着个男子。
紧闭着双眼,眉头忧愁不散;轻薄的双唇血色尽失,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红。他头发披散在侧,双手微微颤抖。
突然,石台周围一圈火花,长明灯被点亮。
这位黑衣男子抬起头,看着四周。这个洞穴空旷的不像话,上不见顶,下不见底,左不见壁,右不见门。
放置玉石台的地方是十步有余的圆台,再往外就是黑不见底的深渊。那深渊底下传来一声粗重的喘息,像是一只身形高猛的野兽,在怒吼见到猎物后以压抑的兴奋。
黑衣白发男左手戴着金色的戒指,上镶一颗红玛瑙。这枚泛着暗淡红光的玉石正被鬼伯的指腹摸索着。
深渊里的喘息声越来越近,他摸着这枚戒指的手却未有丝毫影响。
一只巨大的火红大球冒了出来,原来是野兽的头。从红毛里露出两只金色大瞳,黑夜里犹如两颗闪耀的星子,炯炯有神。
那张嘴大开,尖锐的獠牙遍露了出来。它有些开心地说:“鬼伯,就是他吗?我的身体,我的力量……”
鬼伯顺了顺银亮的白发说:“可惜,半个月前他自刎死了。我把他找回来都废了些劲。”
狻猊的那双眼睛突然失了光彩:“为什么?”
鬼伯目光阴鸷,他看着眼前虚弱的魂,说:“他用你的剑,妄图消灭你的力量。”
狻猊神色凝重的看了过去,李无尘脖子上一道深深的红褐色伤口,正好劈开了那个印记。
狻猊又把身体往上飘了点,他举起血红的爪子,想要触碰李无尘,被眼尖的鬼伯制止了。
“你这样子,还是别上来了。”
听到这话有些痛苦涌上狻猊心头,他不甘心的收回爪子,又愤怒的大吼了一声。鬼伯皱着眉捂住了耳朵。
从深渊里传来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那声音巨大到山体都为之共鸣。这些年来,狻猊已经很少像这样发怒了,可却在这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狻猊飘回了深渊里,一瞬间,从台底下传来光亮。鬼伯看了下去,只见深渊里被火舌吞噬,整个玉石台陷入火海之中。
但鬼伯对这种场面似乎见怪不怪,他耐心地等那只猛兽消气。过了几个时辰,深渊里的火渐渐平息,狻猊毫发无损的又飘了上来。他两只金色的瞳孔带着温情看李无尘,许久,无奈地说:“这里不适合他养魂,你带他走吧。”
鬼伯点点头,伸手将李无尘的魂装入锦囊中。他说:“他的肉身已经毁了,我会想办法给他弄一个。”
狻猊盯着锦囊,缓慢的说:“外边有人,我不喜欢被打扰,你解决他。”
鬼伯闭眼感应了一下,而后说:“蓬莱仙家,还是不得罪的好。我替你赶走他。”
蓬莱。
木雨山看着眼前的桃林,问流星:“这里你打算怎么办?”
流星冷冰冰的回答:“也许会拆了吧,反正我也不回来了。”
木雨山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言言,她的外伤都没事了,失了忆的她好像比已经更蠢了,常常喊她名字都要好久才回应。
言言注意到哥哥的目光,拿出桂花糖问:“哥哥吃吗?”
木雨山笑着摇了摇头:“要不然你带着她回天虞门吧?”
流星也不是不愿意,但是接下来路途定是凶险异常,他没法放任木雨山一个人前往。所以他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言言凑上来问:“天虞门?哥哥,那是什么地方呀?”
木雨山耐心地回答:“是我们家,在一个山上,有许多房子,还有你的房间。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了吗?”
他指了指言言手腕上的弩机。
言言举着手瞬间眉开眼笑:“对呀,我最喜欢这小东西了,好好玩呀。”
木雨山说:“家里还有很多这样的小东西,你想不想回家?”
言言眨着双眼,从眼里晕开笑意说:“回家吗?好呀,哥哥一起回家!”
木雨山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他认真地说:“言言,哥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不能陪你回家。”
言言的笑容也立马凝固了,她突然间眼里就泛泪,大声哭了起来:“不行!哥哥陪我回家!我要哥哥陪我回家!”
突然耍孩子脾气的木言言搞的他们三人手足无措,木雨山急忙拿着糖哄了半天:“言言别哭,吃糖好吗?”
言言生气的跺了跺脚:“不吃,哥哥都不陪我回家,我什么都不想吃呜呜呜……”
木雨山叹了叹气:“那我送你回去?”
言言的眼泪说关就关,她看着哥哥说:“哥哥不骗人?”
木雨山心想回去也不花多久时间,把木言言带在身边他更不放心。于是便说:“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言言开心了一会,突然又哭了起来。
流星彻底怒了:“木言言你变脸玩呢?哭什么!”
辰礼揽住他的肩膀,给他顺了顺气说:“消消火,消消火,吃颗糖?”
流星扭开头不看木言言,径直先和辰礼走了。
木雨山关切地问:“言言,你又怎么啦,哥哥都答应陪你回去了。”
言言瞪着他,一把戳穿了他的小心思:“你是不是送我回去后就要离开?”
木雨山扶了扶额,不知该怎么回答。
言言又说:“我不管,哥哥在哪我在哪,我只认识哥哥,你把我丢到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又要自己离开,我怎么办?”
她说完似乎想到自己的悲凉境地,哭的比最开始还更伤心。
木雨山已经快被这烦人的哭声折磨疯了,他也想发火,也想戳穿言言,可他心头却有个声音在说,她是你妹妹,她失忆了,你怎么能放着她不管不顾。
还有个声音在说,她曾经背叛了你,现在的她是否也在骗你?
脑海里两种纠结的声音,混合着哭声,木雨山一拳砸在身旁的桃花树上。桃花被抖落一地,飘在了两个人的头发上。
木言言被吓得瞬间止住了哭声,而后更放肆的哭了起来。
木雨山伸出食指,冷漠地说:“就一点。”
言言小声的问:“什么?”
木雨山说:“不许再哭。”
言言的眼睛立马弯了起来:“我不哭了!”
一行四人重返青云台,天地还是那么的广阔。木雨山张开双手伸了伸,想把心底的怨气都挥发走。
流星走上前把他的右手拍下,说:“想着你要去的地方,青云台会送你过去。”
木雨山看着脚下的云海,有些胆颤:“怪不得要跳台子,可是当年你想的是哪?怎么会被送到鲛人岛?”
流星静默了一会,缓缓地说:“我当年,是想死。”
木雨山轻悄悄的啊了一声,不再多问。这是属于少年人伤心的回忆。
辰礼却说:“这世间也想留住你几分,让你多看看。”
仔细想来,不无道理。古往今来,多少人求死,却变成了新生。有时候以为的死亡会是解脱,殊不知只有正视它,才能从阴霾中走出来。
木雨山突然啊了一声,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辰礼没去过符禺山,言言也失忆了,他们要怎么去?”
如果青云台能把人送到脑海里所想的地方,那首先也得想得出来啊。这确实是个问题,流星挠着脑袋有些踟蹰。
流星说:“找些符禺山的画册?”
木雨山摇摇头:“不行,我觉得那些画的都不像。而且符禺山现在哪还有青山绿水。”
流星闻言说:“那我也去不了,我许久没去了。听说已经荒了?”
木雨山说:“荒的不是一星半点。”
辰礼看向远处那高大的宫殿说:“或许……他们知道呢?”
求助蓬莱仙家,木雨山真这么做就好似把心底计划全部告诉他们一般。他赶紧摇了摇头说:“不行。”
流星说:“怎么不行,你去符禺山就一定是救李无尘么?”
“就是啊,你去符禺山一定是救李无尘吗?”
不知从哪冒出一句,这声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慵懒,不真实的飘荡在空气中。四人心下大惊,周围难道有人偷听?
能把身形隐匿的让他们根本察觉不到,这人的灵力讳莫如深,只能是蓬莱仙家。就是不知是哪位?
木雨山冲着空气大喊:“前辈既然来了就现身吧?偷偷摸摸听人讲话算什么?”
那个声音轻笑一声,说:“小爷我从不做偷鸡摸狗的事。”
倏然间一阵红羽毛飘过,九凤穿着深红的袍子打着哈欠现身。他眯着眼,一副被人吵醒的样子打量着面前四位。火红的眼影让他看起来十分妖艳,一双剑眉又不失高贵。他的美,像一件珍宝般雅致。
“真热闹啊,蓬莱什么时候来了那么多新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