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已灭，徒留阵阵青烟。
聆竹正躺在河岸边的石头上，他黑色外衣的领口顺着他的动作微微敞开，锁骨分明，凸起的喉结微微颤动。
所有人一夜未眠，他也亦然。
活得久的坏处就是，必须学会对很多事情看淡，即使看不淡，时间也会帮人淡去回忆里的喜怒哀乐，虽然记得那些事情，但感受却不能再找回。
他其实早已注意到身后的异动，只是想图个清静，所以不戳破。
一夜过去，他叹了口气，似乎是心软，但语气还是冰冷，道：“木言言。”
言言从一旁的草丛里现身，原来聆竹离开之后，言言就跟了上来。
只是担心他安危，却不想同他谈话，一是怕自己说话没遮拦伤了他，二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有着所有小女生都有的特质，也无法做到平和心对待聆竹的往事，更何况聆竹这个名字的意义，就已经优于很多了。
“哎呀——”言言轻呼一声，她在草丛后蹲的时间久了，腿有些麻，站起来时摔了一下。
聆竹望着天，没有管身旁的动静，他道：“你走吧，不要再跟着我。”
言言有些错愕，她僵直的手定在原地，缓缓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聆竹坐起身子，道：“你我本殊途，亦不能同归。”
言言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聆竹许久等不到她的回应，转身看去，见她辫子歪在一旁还沾染了些杂草，刘海厚厚的因为低下头而挡住了视线。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似乎在哭泣。
清晨里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言言瘦瘦小小的身体在那里，仿佛雨中没有打伞孤立无援的孩子。
天渐渐明朗起来，言言从头发缝隙里发现聆竹看着自己，突然不哭了，她一把抹去眼泪，朝聆竹方向靠近几步。
她道：“我说了不管你是人是妖，这些都不碍事。我问你，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聆竹摇头道：“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言言立马夺话：“这就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喜欢你聆竹，很喜欢很喜欢。所以你呢？”
她说这话的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仿佛如果此刻这话不够诚意，那天底下就没有更诚心实意的告白了。
聆竹愣住了，突然他低下头，长发顺着肩膀掩在胸前，模糊的阴影里，他低笑了一声：“喜欢。”
其实言言早就做好准备自己要被拒绝，已经在脑子里默默写了几千字的后续，可这一声喜欢，让她手足无措。
言言不敢确信：“你说……你……你喜欢我？”
聆竹的头没有抬起，他用一种微弱的声音道：“可刚刚彤彤因我而死，我真的没办法面对……”
他这个人，一直想分享心里的痛，可是从来无人可说。
这些藏在他心里的往事，太过隐秘，不耻与旁人说，也不愿与旁人说。这一次面对言言，却不由地说了出来。
“死生皆无常，彤彤……”她有些语塞，终究还是说出了那个名字，“和小妹，都不曾怪你。”
这话由她来说略微不合适，谁也不知道曾经的人有没有一刻想过埋怨，但她相信人都是善良的，所以甘之如饴。
而且如果有一天，言言在自己和聆竹的命面前要做选择，可能也会如此吧。
言言腿上的麻痹感已消散，她动了动脚踝，靠近了一些。
距离拉近后，言言发现聆竹的脸上并非冰冷，而是懊悔。从来不见他如此，言言微微有些心软，她用手拨开他的头发，让他干净的眉眼都露出来。
她柔声道：“因为你，我认识的那个你，就是善良又有点傲娇的，我知道当初你一定是看二娘为了人妖和平共处的事，不忍心再添麻烦，才对他们隐忍下来。世间之事情，冤冤相报何时了呢，人这一生不过须臾百年，恩怨情仇也带不走，就此消散挺好。”
聆竹默然：“我其实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一直有个东西哽在这里。”他拿手戳了戳心窝，眉眼纠结起来，“彤彤的死我有责任，我得找到她家人。”
言言正要开口，远处传来鞋底与石子相摩擦的沙沙声，是有人来了。
那小刺猬一骨碌滚了过来，然后飞起跳到聆竹的胸口，拿着自己背上的刺狠狠地扎了一下。
聆竹短暂的呻吟，一手扒开了那刺猬。
小刺猬凶狠地道：“你活该！我跟你说，你找到她家人也没用，那帮人早就把她丢到垃圾堆里任她自生自灭了。我跟着彤彤都两年了，要不是我，她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里了。他父母见她复活，竟然找了一群道士说她是鬼，真是笑话！可恶！我岂能与鬼相提并论？！”
木雨山心想原来内情是这样，只是彤彤家人为何不要她已无法追究。他想起前世里白血病这个病，得了基本就是宣判死刑了，不免有些痛心。
镇定片刻，他得继续任务进度了。
他揪住小刺猬的一根刺提了起来，放到眼前，问：“所以刺猬老兄，符禺山怎么走？”
那刺猬想伸抓扒他的手，使劲扑腾，却因为短小够不着，惹的木雨山阵阵嗤笑。
最后他放弃了，只道：“方才不是说了吗，顺着这河一直到尽头，再沿着尽头的山路一直往北，最荒凉的、连根草都不长的地方就是那符禺山。”
木雨山道：“你如何那么肯定？”
刺猬道：“真要我说的那么明显吗……我爹就是死在那里的。也许死了也许没有，本来我瞒着家里要去寻找，结果遇到彤彤。这小女孩太可怜了，整得老子的心都不好了……哎，彤彤啊……”
他又开始哀怨起来。
小刺猬想留下来多陪陪彤彤，或许等自己想开了，会回到家乡去。
他托木雨山一行人若是到了符禺山，帮忙寻一寻他父亲，虽然不抱希望。木雨山答应了。
当下无船，他们沿着河岸往上走，想寻到最近的城镇买一条船再走水路。
一路上木雨山就发现聆竹和言言有些莫名的不对劲，不是说气氛尴尬的不对劲，而是气氛粉红的不对劲！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无尘注意到他的状态，轻声问：“你怎么了？”
他一脸委屈道：“李无尘，我们要被动吃狗粮了……”
李无尘不解：“狗粮……是何物？狗吃的？可是我们不是狗……啊？”
他的表情有些可爱，木雨山忍不住拽了拽他的一缕头发，然后看向聆竹和言言。
只见他两好似黏作一团，言言轻轻拉住聆竹的衣袖，聆竹又轻轻扯开衣袖，他一来她一去，二人含情脉脉，眉眼传情。
木雨山伸手捂脸，无情地叫了一声：“汪汪汪，嗷嗷嗷，就是狗粮。”
李无尘被逗笑了，他道：“那其实，我们也可以生产狗粮？”
木雨山把手指打开一条缝看向李无尘，他心想：“要命了……李无尘这是在撩我吗？什么叫我们也可以生产狗粮？他到底懂不懂……狗粮的意思啊。”
李无尘眼神里透出清澈的光，如此一本正经说情话，李无尘啊李无尘你可真会。
有时候木雨山都不懂，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钢铁大直男。
李无尘没等他回答，就往前继续走了。木雨山看了眼身后不远的二人，又看了看李无尘的背影。这还用思考吗？木雨山立马追了上去。
【系统提示：李无尘好感+50】
“竟然，加好感了？！”
木雨山又拽住李无尘衣角，迫使他走的慢点，而后一手揽住他的肩膀，悄声道：“你真的知道狗粮的意思吗？”
李无尘看了看自己肩上的手，又转回去看木雨山的脸。二人同步行走，他一脸无辜道：“不知道。”
木雨山推了一把李无尘，道：“啧，我发现你也变的爱逗人玩了。”
李无尘笑道：“不好吗？”
木雨山笑弯了眼，道：“挺好挺好。”
前边风光无限，后边两人亦是甜甜腻腻。
这条小路靠着河岸，河水叮咚传来阵阵嘈杂声，巧妙的掩盖了这一前一后的尴尬，互不打扰。
言言摸着自己的脸忧伤道：“怎么办，我肯定比你老的快，以后我要是变丑了怎么办。”她本来只是随口抱怨一句，料想聆竹应该会说即使你丑我也不变心之类的话来哄自己，可谁知聆竹挑了挑眉，道：“那就再找一个。”
言言怒道：“你说什么？！原来这就是喜欢我吗，你喜欢的是我的脸吧！”
聆竹一路躲避言言追打，他道：“我何时说过喜欢你了？”
言言瞪大双眼：“好啊这才几天，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聆竹见她样子特别好玩，一直哈哈哈个不停：“言言，言言，我开玩笑的。你别揪我的毛……不行不行我这头发可是每日都要用上好精油保养的，你不能……啊——好疼，木言言！”
木雨山咳了一声，示意自己和李无尘这两个大活人还在呢，要打要闹收敛点。
这时聆竹停住脚步，他一停住，言言也停住了。
他走过来问：“你们诓我出来不是找悬梦的吗？为何要找那个什么符禺山？”
木雨山双手抱胸，一副严肃的表情，道：“符禺山这个地方是青鸾幻镜里所指之处，你难道不好奇，悬梦为什么会入幻镜吗？”
话至此，李无尘也侧头听了起来。
他继续道：“符禺镇在幻镜里可不是个荒凉之地，这几百年过去，那段故事之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我们得去看一看。也许我师姐也是这么想的，对吧，万一她就是不想拖累我们，才一个人去调查呢？”
木雨山好一顿胡扯，说的他自己都快信了。
但是按照原本游戏剧情来，悬梦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那的。
言言微微颔首附和，道：“哥，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师姐的确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三年前，她也是不辞而别的。你的脑子怎么突然就好用了呢？”
木雨山翻了个白眼，道：“去去去去去去，你哥哥我脑子一向聪明！”
四人一路说着，终于找到了一座村落。歇脚片刻，他们买了一艘船，沿着河流而上，约摸走了五六天，终于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