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时,木雨山才睁开双眼。久违的因醉酒带来的头疼侵袭着他,桃花仙这酒初品没有半点酒气,尽是桃花的清新芬芳,可一旦喝多,便是后知后觉的生猛。
四周很安静,木雨山起身穿衣,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后他觉得身体好些了,还想再喝一杯的时候,屋内一阵微风吹过,河伯不动声色的出现。
木雨山吓得拍了拍自己胸口,才咽下要喷出的水,说:“靠,你……你出现能不能有点动静?”
河伯今日穿的朴素,他好像一直很节俭般,衣上从不过多繁饰,几乎就没有过。活像一个守寡的。
河伯说:“跟我来吧。”
他说完就揪着木雨山的衣领,把他拔了起来。
木雨山着急的说:“你带我去哪啊?”
刚说完,木雨山感觉眼前白光一闪,周围变了景色。他在的地方,是一个不见其源的瀑布。
他仰着头看,按理来说,这么高不见源头的瀑布,水流落地的速度应该非常快,可面前的湖面,就如同镜面一般平稳,没有一丝涟漪。
瀑布飞流而下,径直穿过这面镜子,不知落的是哪方湖。
木雨山又往旁边看了看,山不见山,林不见林,只有蓝天白云寂寥地陪伴这里。
“这是哪儿?”
河伯说:“生息泉,这里是上天入地难寻的疗养圣地。”
木雨山眉头紧蹙:“疗养?”
他虽然和流星一路过来受了不少伤,但那也不是什么伤及要害的,擦个药膏没两天就能自己好。疗养一词更是无从谈起。
显然这不是让自己在这疗养,河伯恐怕也没那么好心。
河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我昨晚说,要送给你一个大礼。”
木雨山这次倒没断片,他记得一清二楚,昨晚河伯说的那些话,解释的那些事。
他有些不耐烦的说:“我说了不要你们的什么破大礼,想我认同你们,不可能。”
河伯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刚刚好,不重也不轻。他沉着声音说:“你先看看吧。”
河伯抬手往湖面渡灵力,倏然间如镜子一般的湖面中间裂开一条缝,湖水哗哗的往里流去。而从那缝隙渐渐扩大,从中由水做的地台托起了一个身体。
躺着的那人,闭着双眼,绑着一根麻花辫歪在身前,橘色纱裙,护腕上扣着弩机。
木雨山瞪着双眼看湖中心,大惊失色的说:“木言言?!她不是死了吗?”
河伯轻笑了一声说:“这份大礼如何?”
木雨山无法开口,对于木言言,他一直是把她当亲妹妹看的。即使在知道了木言言最后站在木晖身边,也一直都无法真的怪罪于她。
那次论武大会,除了李无尘身死令他难以释怀之外,言言的死也给他造成了无法磨灭的伤害。
他曾经想过等一切平定,想听木言言当面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他内心深处觉得言言并不是两面三刀的人。
可是河伯此刻拿出木言言逼他就范,一边是言言的命,一边是李无尘的命,这又让他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河伯看着木言言的身体安静的躺在那,突然开口:“收下这份大礼,我要你离开这个世界。”
木雨山猛然一惊,嘴里重复了这一句:“离开?这个世界?”
河伯眼神坚定的点头:“三个月。知道你对这里有所留恋,我只能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木雨山问:“为什么?我离开了能去哪?”
河伯说:“为了确保万一,只有你走了,他才不会回来。离开之后,你可以带着这身体回到你原来的世界里。”
木雨山消化了一会他这句话,抓住了一个重点:“所以他真的可以回来,对不对?你们也相信,他没有死。”
河伯说的每一话都经过深思熟虑,他无所谓的看着木雨山,说:“蓬莱仙家找不到的人,你更别想找到了。这三个月,不管你是做什么都好,到时,必须离开。我只看这个结果。”
木雨山没再回话,他不信任蓬莱,可这样的条件确实很诱人。三个月,他到底可以找回李无尘吗?
可如果蓬莱只是想借他的手找到李无尘,那他该怎么办呢?
无数的想法占据了木雨山的脑海,他阴沉着脸,没有一丝喜悦。
河伯将木言言从湖里抱出,交给木雨山,说:“人,我们是救过来了,但是……可能会有点后遗症。”
木雨山抱着轻飘飘的木言言,她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一如死去那天,仿佛时光给她刻上了永恒。
“什么后遗症?”
河伯说:“不好说,可能手脚废了?仙骨损了,或是变成痴呆?总之她没醒来之前,都不太好说。”
木雨山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凌空在坑里了。
河伯笑了笑,想安慰他:“总之人活着比什么都好。她醒了我会再来找你的,这些天你就住在桃花仙那,没人敢来打扰你们。”
木雨山听罢回过味来,原来自己到蓬莱之后没见过别的人,是因为河伯的原因。
这倒是帮他省去不少麻烦。
他可从不信蓬莱仙家对他没敌意这种说法。
抱着木言言回到桃花居时,辰礼和流星在厨房做着菜,许久不开封的厨房一时间油烟滚滚。
木雨山回到房间把木言言放在床榻上,他伸手探了探木言言的灵识,果真是活着的,但感觉好像真的受损了。
难不成真变成了痴呆?
木雨山哑口无言,他脑子里混乱了一路,到此刻都不得安解。他起身冲着屋外大喊一声:“流星!”
辰礼正将锅中的一块肉送入流星口中,让他尝尝咸淡,却听木雨山突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筷子差点拿不稳。
流星反应迅速的咬住,眼里却是厌恶,他嫌弃的说:“他又在搞什么,我不想理他。”
辰礼舔了舔流星刚刚咬过的筷子,笑着说:“去吧去吧,听语气还挺着急的。”
这时木雨山又喊了一声,流星才不情不愿的动了起来。
木雨山来回踱着步子在房间里打转,他现在不想自己思考,只想听听旁人怎么说。
流星一脸无语的走进来,不耐烦的问:“又怎么了?”
木雨山拉着他走到床边,流星看见木言言的时候,整个人一瞬间警觉起来。
“她?她怎么会在这?”流星惊讶的问,又放低声音说了句,“她不是死了吗?”
木雨山无奈地说:“蓬莱仙家救活了她。”
流星更不解了:“为什么啊?”
木雨山不知道流星昨晚偷听了对话,便从昨晚河伯来找他开始一直到生息泉见到言言的事,全都说了。
流星看着眼前昏睡的木言言,伸手探了探,说:“果真活着,蓬莱仙家救活她,是为了让你离开,可真是有点拐弯抹角了。”
木雨山颔首:“可不是?蓬莱仙家要想让我离开,此刻把我五花大绑了去驿站不就行了,费这心思做什么。”
流星才明白木雨山喊他来,大概是想听听他的建议,毕竟事情发展到现在,牵扯的势力太多,估计木雨山脑子已经糊成浆了。
流星不假思索的问:“你是不是怀疑,蓬莱仙家没安好心。”
木雨山说:“没安好心是肯定的,只是不知他们需要我做什么?”
流星思虑片刻说:“眼下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复活李无尘,蓬莱仙家自然也是知道,他们很有可能想通过你找到李无尘。”
木雨山猛地一拍双手,竖起大拇指:“我正是这么想的,但我又怕他们还有什么后招对付我,对付李无尘。”
流星问:“你打算怎么办?”
木雨山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一刻也不想多等,可是眼前的木言言绊住了他的脚步。
木雨山叹息一声说:“等她醒来。”
这一等又是三天。
流星好似接受了木雨山的建议,放下心结试着和辰礼在一起。最近这两个人是越发甜腻了,木雨山不愿当电灯泡,只好躲在书房看那三本天书。
这天辰礼在流星屋里翻出一个小娃娃,巴掌大小,上面贴满了符咒。
流星见到娃娃立马变了脸色,一把想夺过,却被辰礼高高举在头顶。
流星有些恼羞成怒:“你给我,这东西你拿着不好。”
辰礼一只手举着娃娃,另一只手毫不避讳的搂着流星的腰,把他紧紧箍在怀里,说:“这好像是扎小人儿啊。”
流星着急的在辰礼怀中蹦蹦跳跳,要去够那只小娃娃,他说:“都是小时候做的玩意儿,你别拿着了。”
辰礼却猝不及防的亲了流星一口,温热的唇在他脸颊上留下痕迹,扫平了他心里的不快。
辰礼低笑着放下手,看着小娃娃,说:“我们把他烧了吧。”
流星睁大双眼看他,然后主动送上自己的唇。
“即使,很快,有一天我就要死了,也不后悔吗?”
“后悔?我只后悔没有早一点遇到你。”
“可是早一点,我怎么对你下手呢?”
“流星,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显然是,小孩子不该想的东西。流星侵略般的封住他的嘴,暂停了一千多年的心脏,好像此刻活了过来,重新在那冷漠的胸膛里跳动着。
他们两把小娃娃扔进火堆里烧掉的时候,随之散去的不仅是曾经儿时的怨念,还有流星心里的一处压抑。
他看着火苗吞噬着娃娃,烧去了他的顾忌,他的担忧。火光中,他和辰礼紧紧想拥。
木雨山咳了一声,走近说:“言言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