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接济大房和二房买官,现如今老夫人连一直吃着的仙丹仙茶都不得不停了,将自己的私库都几乎掏空了。
烛台上的光闪烁不定,将人脸也照得昏黄起来。
陆老夫人微微垂眼,“人心都是肉长的,鹤荣和鹤轩我都疼……”
“但鹤荣大小争气懂事,鹤轩不成正形,我不可能将一碗水真正端平……。”
陆老夫人觉得心脏再次隐隐作痛,她捂着胸口勉强忍着。
“无论如何……我问心无愧,我为陆家做了该做的一切。”
“哪怕将来下去见陆家的列祖列宗,我也能挺直腰杆。”
-陆老夫人身子不好
月霜阁内。
陆鹤轩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最后忍不住将手中的账簿摔在地上。
“怎么可能只剩这么点?!”
“母亲的家底是最厚的,怎么可能只剩这么点东西??”
孙银凤走上来,涂着艳红丹蔻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胸口,又将人拉回椅子上,给人喂了盏茶。
陆鹤轩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既然二爷不信,那估计就是老夫人提前防着您呢。”
“防着我?”陆鹤轩蹙紧眉心,反问道。
孙银凤偷偷观察他的脸色,“对啊,老夫人活了这么大岁数,城府可不是我们能比得上的。只怕她早就留了后手,故意只在库房放个假账簿,蒙蔽旁人,真正的账簿自己收着呢。”
陆鹤轩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否则私库里那么多银两和值钱的物件都跑哪儿去了?总不可能自己长腿跑了吧?
又想起自小到大自己在老夫人那儿所受的委屈和偏心,愤怒与不满成倍地酝酿发酵。
凭什么?凭什么母亲能这般偏心?!
但孙银凤的话打断了他的愤怒,“二爷,置气先放到一旁,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将银子弄出来。”
陆鹤轩握紧拳头,勉强压下心底汹涌的情绪。
随即转眸思索,对孙银凤道:“只怕私库的东西也被转移出去了,小德子说他趁着人们慌忙救火时混进去翻看了番。
私库的东西少了大半,剩下的也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零碎物件。”
“老夫人将东西转移了?这可就麻烦了……咱们也不知道老夫人将东西藏到哪儿了,也不好将东西找出来。”
孙银凤用涂着艳红丹蔻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转眸思索道。
她又偷偷看了眼陆鹤轩的面色。
“二爷,咱们不妨一边派人去找一找东西藏到哪儿了,一边再从老夫人那儿努把力。”
“从母亲那儿努力……”陆鹤轩不由得轻声嗤笑,显然已经心凉,不愿有任何希望。
孙银凤抬起欺霜赛雪的手指,拉住陆鹤轩的手,安抚道:“二爷,将来您成功做了官,可不就有了在老夫人和大爷面前扬眉吐气,一雪前耻的机会了?”
“古人有胯下之辱,卧薪尝胆,成大事前必要有所忍耐。”
“只要能从老夫人那儿弄到钱,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鹤轩脸色不如先前那般难看,显然被孙银凤说动了。
-
翌日一早。
净心堂内。
陆老夫人起床洗漱,才刚刚用完早膳,门外就有女使进门通禀。
“老夫人,二爷来了。”
陆鹤轩居然来了。
她用膳素来定时有规律,陆鹤轩挑着这个时间点来,也不知是想做什么。
但陆老夫人面上不露分毫,放下手中的红枣粥,拿过帕子拭了拭唇角,“叫他进来吧。”
陆鹤轩进到正堂,一抬头就见陆老夫人已经端坐在正上首。
他掩下眼中的不满情绪。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儿子见过母亲,母亲万福。”
陆老夫人端过吴妈妈手中的茶,饮了一口又吐在痰盂中算作净口。
然后才问道:“你一大早来是做什么?”
陆鹤轩掀起袍裾,双膝一弯,登时跪下。
又结结实实,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将陆老夫人和吴妈妈都惊着了。
陆鹤荣直起身子,态度极为恳切。
“儿子自知从前混不吝,惹母亲生气,给母亲添了许多麻烦。这次儿子有心悔过,还望母亲能亲眼见证,能帮儿子一把。”
陆老夫人明白陆鹤轩来这一趟的目的,眸光微冷,却还是问道:“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儿子想要做官,可手上的钱不足以买官。”
陆老夫人身子后仰,靠上黑檀木椅背,只抛下一句话。
“我已经没钱了。”
陆鹤荣抬眼,有一瞬间几乎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
自己都已经如此诚心跪地求她了,可她居然丁点心软都没有。
总是这样,母亲总是更偏心大哥……
可他还没忘记今日来这里的目的,正如孙银凤所说的,只要能弄到钱,其他的都无所谓。
于是,他干脆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跪了下去。
“儿子是真心悔过,想要痛改前非,向母亲求助。若是母亲不帮,儿子便长跪不起。”
陆老夫人没想到陆鹤轩这次居然这般坚决,可……
眼下即便她想帮,也有心无力帮不了了。
“鹤轩,无论你信与不信,母亲私库已经没钱了,实在帮不了你。”
“你若是不信,还想再跪,那就跪下去吧。”
话毕,她搀着吴妈妈的手臂站起身来,脚步蹒跚地从侧门走出了正堂。
正堂内,只剩下陆鹤轩一人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日头缓缓上升,时间一点点流逝。
陆鹤荣刚刚回到宁安堂,更衣时,就听小厮提起陆鹤轩在净心堂跪求的事。
忍不住轻声嗤笑了声,他这个弟弟为了买官,也当真是费尽心思了。
可那也没什么用。
他的底细和才干,自己和母亲都再清楚不过,压根不能胜任任何官职。
给他钱也是浪费。
“咳咳……”陆鹤荣刚穿好衣袍,忍不住咳了几声。
伺候的小厮见状,道:“从昨晚开始,小的就听大爷时不时咳嗽,大爷您可要多注意身子。近日里来,城里的疫病多了不少,尤其是咱们府里的,瞧着症状也比往年严重。”
陆鹤荣觉得头也开始隐隐作痛,捏了捏眉心,吩咐小厮。
“你去叫府医来帮我看看。”
“小的这就去。”
……
眼见着,三个时辰都快过去了,日头已经升到了半空。
陆鹤轩已经跪了整整一上午,这个时辰府内的下人都吃完午饭了。
而他肚中空空,脸色泛白,身形摇摇欲坠,却还接着跪,不肯起身
侧门方向传来了细微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