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轩勉强抬头一看,是吴妈妈,她手中还捧着一木质托盘。
托盘上摆了热气腾腾,勾人馋虫的饭菜,。
吴妈妈也跪了下来,将托盘摆到陆鹤轩面前,忍不住叹了一声气,低声劝道。
“二爷,您何苦这样逼迫老夫人?”
“老奴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看得清清楚楚,老夫人是疼您的,二爷您也不可能丁点感觉不到吧?”
陆鹤轩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勉强跪着,闻言挑起唇角,轻轻嗤笑了声。
“母亲疼我,难道就是这样眼睁睁……看我跪着,无动于衷?”
手指骨节泛白,膝盖早就没了知觉,陆鹤轩暗暗咬紧牙关继续撑着。
“母亲疼我,就是自小到大处处更偏爱大哥,如今在买官一事上也是……?”
吴妈妈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将饭菜留下,自己起身先离开。
陆鹤轩这一跪,从清晨一直跪到天黑,陆府下人开始悬挂灯笼。
他努力抬起眼皮,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情景,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正堂。
母亲竟然这般狠心……
竟这般狠心……
他心底的不甘不满转化为了无尽的怒意和恨意,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视野顿时陷入黑暗。
“二爷!”
一声惊叫响彻陆府上空,随即晕倒的陆鹤轩被紧急送回月霜阁,下人又忙着请府医来诊治,一直忙到了半夜,陆鹤轩才苏醒过来。
净心堂内的灯火也一直亮着。
“老夫人,二爷没事了……”吴妈妈踏过门槛,急匆匆地进来通禀。
陆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这才睁开眼,心底却终于松了口气。
“老夫人,既然二爷都已经没事了,您也早点安睡吧,熬到这么晚您的身子怕是撑不住啊。”吴妈妈望着陆老夫人的眼神透着心疼。
陆老夫人却没有动作,手中只是捏着佛珠,怔怔地望着某一处。
片刻后,似是自言自语低声喃喃,又似是在问询吴妈妈。
“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到底对不对……”
吴妈妈站在一旁,也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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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的早上,星罗苑内。
“小姐,春荷姐姐的情况如何了?”
尹罗罗松开春荷的手腕,听见身旁的桃儿关切问道。
她望着躺在病榻上神色恹恹,毫无血色的春荷,眉心不由得蹙起,轻轻摇了摇头。
往年这疫病并不严重,年轻体健的修养个三四日就能好得差不多,年龄大些,身子差些的最多养个十日左右也就好了。
可是今年这疫病似乎更厉害了些,染病的人许多都没有恢复过来。
这几日,春荷的病症一直有恶化的趋势。
尹罗罗捏起在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纸笔,快速写下一张方子,然后交给桃儿。
“你去照着这个方子抓药来,府内和春荷有相同症状的,也可以照着这张方子服药。”
“是,小姐。”
桃儿看着尹罗罗写下的方子,心里稍稍没有那般慌张了,小姐的医术那般高明,定然会没事的。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从陆府府门驶出,顺着宽敞甬道,又驶入大街上。
陆彦之抬手掀起车帘,望着街道旁边的景象。
街道两边的商肆酒楼小摊几乎全部关闭了,人比前几日还要少。
往日繁华热闹的大街,居然有种萧瑟之感。
街边只有药铺照旧开门,门口排出长长的队伍。
“若不是邓公子要求,我也不会挑在这种时候和你们一起出门。”
陆鹤荣也透过车窗,望着车外的景象。
“现如今潞州的疫病愈发严重,本来不宜出门的。”
陆鹤轩冷冷瞥了眼他,“邓公子说了什么?”
陆鹤荣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连忙捏着帕子捂住了嘴巴。
陆鹤轩见状,目中流露出几分嫌弃,身子往外挪了挪离陆鹤荣远点。
可是动作间又拉扯到腿部肌肉,忍不住捂住膝盖,轻嘶了一声。
他跪了整整一个白天,跪得膝盖都肿得老高,即便修养了这几日,也还未修养好。
陆彦之听见这声音,唇角微微翘了翘,眸中闪过幸灾乐祸。
陆鹤轩都多大年龄了,居然还搞出在母亲面前下跪求钱的事。
这种事他十五岁之后就干不出来了。
不过也幸好,陆鹤轩没有成功,否则自己都要呕死了。
片刻后,陆鹤荣缓了过来才接着道:“邓公子没有说具体的缘由,只说买官的事有了变故,必须亲自当面谈一谈。”
一听买官的事有了变故,陆鹤轩和陆彦之心头微微一紧,他们都还未凑够买官的钱,居然又有了变故。
陆鹤轩心里不安,又听着陆鹤荣时不时的咳嗽声,心烦无比,便开始找起事情来。
“大哥,你染了疫病,居然还和我们同坐一辆马车,难不成是想故意害我们?”
陆鹤荣也分毫不惯着他。
“你若是不愿坐马车,就下去别坐了。”
陆鹤轩冷嗤一声,“大哥,明明是你染了病,会传染给别人,该下马车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陆鹤荣冰冷的视线瞥过来,“鹤轩,你若是再多说一句废话,我立即唤人将你赶下去。”
赶车的车夫和在车边伺候的小厮家丁都是陆鹤荣的人。
陆鹤轩分毫没有被吓到,反而愈发愤怒。
他现在就是看不惯陆鹤荣,一看到他就想起他占尽了好事。
这几十年因为母亲的偏心占了自己数不尽的好处。
如今买官的事,还是因为母亲的偏心,他又牢牢压在自己头顶上。
而自己哪怕在母亲那儿跪整整一个白天,将膝盖都跪肿了,母亲连一个子儿都没给自己……
越想怒意就越盛,几乎就要按耐不住,喷薄出来。
陆鹤轩死死捏紧拳头。
偏偏陆彦之也咳嗽了一声,然后对陆鹤轩道:“我也染上疫病了。”
“这车厢内有两个染上疫病的,一个没染上疫病的,若是下去的话,也是你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