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可从来没有说错的时候。小环这头才被强迫着跟那吴锁行了苟且之事,都还没来得及计划对江胥的陷害,就被紧接着传来的消息砸的懵了头。
江胥和吴易奚也满是猝不及防的意思,两人这头才做了决定,要将这女人送回吴家老宅去,可那马车还没准备妥当,先来的竟是那小环的母亲。
小环的丫鬟身份早就在江胥这儿暴露无遗,这中年女子的到来也算是更添了些可信度。吴易奚愣了愣神,视线从那女人面上梭巡了一圈,最后又忍不住落在她手上。只见那双手粗糙皲裂,上头满是厚厚的茧子,在这冬日里头,还有被冻裂了的豁口。
那女人似是也察觉见了吴易奚的目光,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将那双手往身后藏了藏。接着,便见她露出个讨好的笑来,明明还算得上是秀气的面庞被那蜡黄的面色所掩盖,只留下时间消磨后的沧桑。
就是吴易奚再对小环心有不满,对上这么个中年女子,也是不好发难的。是以他只能搁下毛笔转过身来,摆出和缓的面色等着她开口。这女人瞧见吴易奚回头,这才跟松了口气一般,赶忙上前两步,手足无措地道:
“少爷啊!我听说您与那县令相熟,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条命可都得靠您来救了啊!”吴易奚闻言还真露出两分疑惑来,这小环的母亲和弟弟都算是吴家的家生奴才,平日里也都是待在吴家的主宅里头。
而在那乡下,吴家就是正儿八经的地头蛇,说一句地方一霸都不为过。不论是惹事还是受人欺辱,按理说也闹不到需要县令出面的地步。是以吴易奚便多留了个心眼,没看人这般凄惨的模样就满口答应,而是沉吟片刻,沉声询问道:
“您何出此言?是出了什么事,连吴家都招架不住不成?”那中年女子闻言,面色就是一僵。小环的头埋的更低了些,一双纤细的指尖死死攥住了手里的帕子。吴易奚几乎是本能的觉出不对来,就听那女人道: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好赌些小钱,前几日那不是欠了账吗,谁成想人家是县城里头的人,压根就没管吴家的事儿,直接给捅到县衙里头来了!”说着,这小环的母亲还愤愤不平地道:
“您说说这是何必呢?无非就是些小打小闹罢了。您与县令交好,就帮忙说上句话,怎么也不能真让我那苦命的儿子坐牢啊!”
吴易奚听到这儿,哪里还能反应不过来?他哼笑一声摆了摆手,竟是半点不忍都无:“好了,你也不必在这儿演什么苦情戏码。能被人告到官府的,想来也不会是个小数。他如今就敢为那赌局一掷千金,日后还不一定作出什么事来。”
说到这儿,吴易奚就不由得想起吴锁来,有些无奈又自嘲的笑了笑:“还是让他受些惩罚,涨涨记性的好。无非是些银钱,若是真拿不出来,官府也不会判上太久。”这话明摆着就是要袖手旁观的意思,那小环母亲咬了咬牙,神情有些狠厉。
吴易奚倒是一片好心,可也不是随便哪个都能理解得了。那中年女人冷哼一声,嫌恶地道:“还都说什么读书人好心肠,我看天底下做老爷的都是一副模样!”说着,这女人抬起手来,眼底尽是不满:
“瞧瞧,瞧瞧!我为你们吴家做了多少,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给你们糟践成了这副模样!我的女儿还得继续为你们家当牛做马,你们这吴家人竟是连些银钱都不愿出,连句好话都舍不得说!”
她若是继续示弱,吴易奚指不定还真要心软两分。可偏偏这女人走投无路一般撕破了脸皮,将那腌臜模样尽数露了出来。吴易奚便只觉得那点恻隐之心像是被人扔进了泔水桶里,十足的糟践。
这男人如今也不是那副任人搓扁揉圆的性子了,这小环母亲一顿抢白,惹得他是满心烦闷。索性连那表面功夫豆懒得再做,只摆了摆手示意身边儿的小丫鬟们送客。
如今跟在江胥和吴易奚身边的小丫鬟们也算是被养刁了脾气,哪里能见得这女人对自家少爷这般诋毁?是以这一得了令,便半点都不含糊的出了手,几人作伴将这两个腌臜货色拖了出去。
眼看着吴易奚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可自家的弟弟又不能不救。小环瞧了瞧自个儿母亲那阴沉的面色,迟疑着抿了抿唇,开口道:“娘,三少爷与夫人感情甚笃,最是听劝,不如我们去找找三夫人……”
话说到这儿,就连小环自个儿都顿了顿。毕竟她与江胥的关系说上一句水火不容都不为过,做了那么多的糟心事儿不说,还一件都没能瞒得过江胥这个苦主。如今再去找人帮忙,那不是跟往枪口上撞没什么两样吗?
可偏偏现实不准她有半点迟疑,眼看着沉默不过片刻,她母亲那双昏黄的眼睛便已经转了过来,其中的期许和逼迫容不得她有半点迟疑。小环便只得点了点头,朝着江胥那头去了。
……
吴易奚都不给的面子,想来从江胥那头也讨不到。小环方才进门,江胥便懒懒散散哼笑一声,语气里头不无讥讽:“怎么着,少爷那头吃了瘪,又想起我来了?难不成你是觉得我能比少爷更好说话?”
小环给这一句噎得是进退两难,一时连话都说不出。可到底身上系着弟弟和母亲,小环咬了咬牙,放缓了语气道:“以往是我做错了事儿,您大人有大量,我也不敢奢求您能原谅我,就求您跟少爷说上一声,可不能让我弟弟坐了大牢啊。”
江胥闻言,面上神色毫无波动,可心底却是一声冷笑。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三口人从上到下,没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安分性子。不过怎么也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江胥自然不会平白放弃。是以她冷笑一声,刻意沉下语气来:
“既然你要求我帮忙,总不能让我两眼一抹黑吧?想来你做的腌臜事也不只那点儿,先把前头江小姐的事儿交代清楚,我再考虑要不要做这以德报怨的圣人。”江胥刻意将那字咬的极重,就透出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儿来。
小环只一听,那身子都忍不住打了个抖。可江胥如今已经算是她的救命稻草了,这女人不敢反驳,只能迟疑着低下头来,避重就轻地开口道:“当年,当年江小姐那事儿,确实有我的一份。”
说着,这女人面色越来越白,忍不住小心翼翼去瞧江胥的面色。偏偏江胥正沉着一张脸死死盯着她,这猝不及防之下视线相对,小环蓦的打了个寒战,竟是连头都不敢再抬,连声音都带着颤抖的意思。
“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就是看她,看她实在是……”这女人低着脑袋,吞了一口口水:“她生来就是大家小姐,被人千依百顺娇养着长大。到了年岁就与三少爷订婚,一天的苦日子都没过过。”
那语气里头的嫉妒和恶意听得江胥都是悚然一惊,可偏偏那小环自个儿浑然不觉,还继续道:“凭什么?我整日里做活得不到一句好话,她不过是给那兔子喂了一片菜叶,全家的人都围着她感恩戴德!”
说着,这女人忍不住抬起头来——便撞进江胥那双淬着冰雪一般的眼睛。她这餐恍惚之间反应过来,赶忙又低下头去,唯唯诺诺地道:“我忍不住,忍不住就……我真的知道错了,三夫人,算我求求您了,就救救我弟弟吧!”
江胥原本觉得自己会暴跳如雷,可真到了这时候,她反倒觉得心底轻松了不少,似是那层层叠叠缠绕的茧子终于被剥开了头,露出底下的天光来。江胥便轻笑一声,慢慢悠悠的道:“你求我救你弟弟,当时可有人求你放过江家小姐?”
江胥自个儿却是不知,她此时的神情和语气,远比真正爆发的怒火要可怕的多,眼角眉梢之间都充斥着风雨欲来的压抑:“你说,江小姐凭什么过的比你好?”江胥低下眼来,眼神之间毫无焦距,似乎是透过这灰黄的地面,看到了那个灵动似精灵一般的女子。
“那我又凭什么救你的弟弟?凭你颠倒黑白,凭你对我诸多陷害,凭你不知感恩,对江小姐下手,害人性命不说,最后还要污人声誉?!”
江胥冷笑一声,桌上的茶盏被猛力掀翻,落在地上就是一声脆响。小环骤然一颤,便听得江胥似是分外无奈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你走吧。人我不会救。不过大狗还要看主人,你背后站着莫燕,我也确实不敢杀你偿命。”
说着,江胥似乎是分外疲惫一般倚进了那软椅里头,摆了摆手道:“快滚,别等我改变主意,再要了你的这条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