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米行里头待了那么些日子,江胥也瞧明白了如今这商铺的运营和盈利手段,再加上昨日吴易奚才在米行里头大闹一场,江胥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理直气壮的跑去做工了。
是以这一大早也无人催促,江胥就睡到日上三竿,才揉了揉自个儿好容易不显厚重的面颊往吴易奚的书房去了。
一旦没了那厚重的深色染料,江胥的面颊就露出底下的娇嫩色泽来,陈玉正在外头拾掇衣裳,猝不及防就对上了江胥含笑的双眼。
就算陈玉自个儿也是个长得清秀可人的姑娘都忍不住呆了一瞬,不过紧接着她就笑弯了眼,亲昵地道:“诶呀,倒是难得在大白天瞧见姑娘这幅模样呀。”江胥倒也赶着有空,就懒洋洋的拢起自个儿袍袖,笑着跟陈玉玩笑道。
“那我这副模样,是好还是不好呀?”陈玉就赶忙搁下手里头的东西,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还甩了甩手里头的水珠,这才扬起小脸来笑着道:“那自然是好的呀!我们姑娘那可是天生丽质,蕙质兰心,长得可漂亮着呢!”
江胥倒还真没想到这小丫头能说出这么一串的成语来,她挑了挑眉梢,颇有些好奇地道:“我们陈玉这是也学着少爷咬文嚼字了?这听来还颇有些文人墨客的味道。”陈玉却是面上带笑,闻言只管摇头道。
“什么呀,我是跟着姑娘你这么些日子,总得学些东西不是?总不能人家一瞧,我们吴家三房少爷是举人,夫人知书达理,可下头的大丫鬟却是两眼一抹黑,听起来也太丢人啦!”
江胥闻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到底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竟是出自这般思量,才强按着自己去学那毫无兴趣的之乎者也。陈玉倒也没有跟她邀功的意思,眼看着江胥在这院里站了半天,倒还是陈玉出言催促道。
“您要去找少爷了吧?再不走可就该用午饭了。”江胥这才反应过来,她瞧了瞧天色也知陈玉所言不虚,江胥今日本就起的晚些,若不赶着时候,怕是什么事都做不完了。
是以江胥也不跟陈玉客气寒暄,她看过时候便点了点头,转身毫不拖泥带水的迈出了院子。
陈玉也半点儿不觉得被冷落孤立,她将晾晒干净的衣裳挂在臂弯,眼底尽是如水一般的温和笑意。
而江胥已经是绕着那就去回廊进了书房,吴易奚从窗前抬起头来,冲江胥勾起唇角。
这幅画面实在是太过美好,江胥只觉得拂过的微风都似是轻柔的绸缎,将她拢进甜蜜的空气里头。
江胥不由的也露出笑容来,她上前两步却是并未进门,只趴在那窗棂跟前,似是谁家的鸟雀冲屋里露出无辜的又好奇的神情来。
“少爷在看什么?”江胥问的轻巧随意,吴易奚自然也不会瞒她,这男人将手中的书本翻转过来,就露出那墨蓝色线装本上头的几个大字来,江胥歪着脑袋瞧了瞧,没成想竟是本《本草纲目》。
江胥就是一愣,半天才嘟囔着道:“您,您怎么看上医书了?”这话说来吴易奚神情里头也添了两分羞窘,这男人摇了摇头,将那书本倒扣过来搁在桌上,才移开了视线低声叹道:“倒也没想着看这医书,不过是想着平日里对胥儿无甚了解,这才……”
吴易奚话音还未落,江胥便笑出声,她赶忙摆了摆手,急声道:“少爷不必如此的,平日里那些个琐事还处理不完,哪里有空瞧那医书啊,您若是想与我有些话说……”江胥抬起手来,青葱似是食指点在自个儿下巴处,小狐狸一般笑眯眯的道。
“我倒是正巧有一事要拜托与您。”吴易奚哪里会拒绝江胥?这男人便连问都不问,只正了神色一点头,分外坚定的落下一句:“胥儿但说无妨。”江胥只得抿起唇来,轻咳一声才道。
“我这几日帮着招呼客人,也卖了不少各种的大米出去,算是对如今的经商手段有了些了解,可就我这几日看来……”江胥话音一顿,那神情也放空了几秒,在吴易奚看来,就是江胥皱起眉头,将视线投向那空无一物的窗棂,半天没了焦距。
这幅模样明显就是思索回忆,吴易奚也不做打扰,这男人眼底带笑,就瞧着江胥那灿若桃李的小脸,半天都没出什么声。
也不过片刻功夫,江胥组织清楚语言,就接着道:“我前些日子给您的记账法子并不是完全适于如今的商行,米行记账的法子也是将两者的长处集合在一起的。”
江胥说到这儿,眼底也透出两分不好意思来,她低了低脑袋,就声如蚊呐的道:“我对如今商行常用的记账之法毫无了解,大少爷不在此处,我也不好扯着大旗去问人家周掌柜,就只能回来麻烦少爷您啦……”
吴易奚倒是完全不觉得复杂烦躁,江胥能在受阻之时第一时间想到自己,对吴易奚而言就已经是件值得称道的幸事了,是以这男人面色仍旧和缓,甚至于还带上了两分安抚的笑意。他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就笑着道。
“可胥儿是知道的,我对这经商一事可以说的一窍不通。”说着,吴易奚就露出个促狭的笑来,他稍稍站起身子,就隔着窗棂凑到江胥耳边悄声道:“若说我带你去寻掌柜的,不管如何说来都不妥当。”
江胥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就听吴易奚话锋一转,竟是悄悄咪咪地道:“所以啊,我们要找就去找能管事的。”听到这儿,江胥心底已经有了两分猜想,不过听吴易奚亲口说出,还是要更令人动荡两分。
“我们直接回乡下去找大哥。有什么问题,只管让他给你解释清楚了。我们胥儿为吴家做了这么大的贡献,总不能连个记账的法子也不给啊。”这话吴易奚说来理直气壮,可江胥还是觉得心底似是荡漾着一汪春水,熨帖的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两人都是说做就做的性子,这城中的宅子又没什么可交代的琐事,吴易奚只管换来吴诚,倒也不避讳江胥,就直言道:“你可记着盯着些事,若是县令找来,就只管说我会乡下去了,归期不定。”
这句归期不定一出,江胥便促狭的看向吴易奚,还冲他挤了挤那双无端带着媚意的眼睛。
……
此时还不过正午,两人连饭都没吃,直接就将整天的时间都用在了路上。一路紧赶慢赶好悬是在傍晚之时到了吴家老宅,马车一停,门房就迎到跟前来,在外头掀开了那车帘。
吴易奚就先一步向外走去,他抬脚迈下车辕,还不忘关切的询问道:“胥儿可要笑用些饭食?你在车上不过是吃了些糕点垫肚子,此时应该是饿了吧?”他倒是拳拳爱护之意溢于言表,可偏偏就忽视了此时江胥那急躁的心绪。
只见江胥三步并作两步,抬手搭着吴易奚的手掌,从那车辕上头轻巧的蹦了下来。
底下的下人们早就习惯了那端庄稳重一步恨不得拆成三步走的大家闺秀们,哪里见过这么下车的类型?一时吓的是人仰马翻,一个个手忙脚乱的上来搀扶。
反倒是江胥自个儿稳当的很,吴易奚托着她的手臂也稳如磐石,江胥对这男人如今是信任的很,安安稳稳落在地上,还冲着吴易奚露出个笑来:“用饭就不必了,我还要去问那账本的事呢!”
说着,江胥便松开了吴易奚的手掌,她牵起裙摆来,竟是避过了外头守着的诸多下人,只管自个儿迈着大步往里头走。
不过到底是几乎一日粒米未进,江胥不过走了两步便觉出胃里那火烧火燎一般的空旷来。
可她偏偏半点儿没关切自个儿的身子,反倒是停住脚步,珍而重之的对吴易奚道:“我记着您也是没用午饭就跟着我上车了吧?这账本一事我自己去寻大少爷,您还是早些把晚饭吃了,免得胃里难受。”
推己及人,吴易奚只觉得心底微暖,却又被啊无奈和愤懑堵得心口发闷。
这男人也来了脾气,索性就上前两步将江胥腕子一拽,仗着身高腿长迈步便往大房那头走,江胥赶忙抬脚跟上,神情还有些茫然,就听吴易奚冷哼一声道。
“我们先去大房那头,有客人远道而来,大哥还能不管这顿饭不成?”这话可是实在没什么道理,江胥就不由得笑出声来。
她回握住吴易奚的手掌,玩笑道:“明明是我们有求于人,怎么到了您这儿,反倒是理直气壮去蹭饭了?”
吴易奚如今也早就不是那规规矩矩四处掣肘的书呆子了,江胥这话出口,是压根没能瞧见希望中那通红的耳朵,吴易奚脸上也是没露出半分羞窘之色。
只听得他闻言哼笑一声,扬了扬下巴,还颇为骄傲地道:“那是自然。长兄如父,你我可是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