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胥趁着吴易奚闭关读书忙前忙后,陈玉也没闲着。她得了江胥的命令,三天两头地去骚扰梅儿。
“梅儿姑娘!”
陈玉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跟在后头。直到都离得不远了,才出言唤道。
果不其然,梅儿一听她唤,赶忙加快了脚步,只想着在陈玉赶上来之前把这小牛皮糖甩脱了。可她这温温婉婉的姑娘,哪里能跑得过打小野惯了的陈玉?
何况两人离得本就不远,也就那么两三步的距离罢了。陈玉就把裙摆一拎,三步并做两步冲去梅儿面前,两条纤细的胳膊一伸,就把人去路拦了个结结实实。哪怕是没人说,陈玉也知道,自己此刻怕是活像个拦路要抢人家良家女子做压寨夫人的恶霸。
“梅儿姑娘,你跑什么嘛!”
说实在的,陈玉追着梅儿跑了这么些日子,早就不怕梅儿那冷漠的神情了。不仅是如此,她还能厚着脸皮一路软磨硬泡,直到跟到刘虹院子门口了才作罢。但偏偏梅儿就是软硬不吃,可到底是被缠的烦了,到了这会儿,甚至是一听到陈玉的声音就拔腿跑路。
陈玉就叹了口气,颇有些委屈似得。
“梅儿姑娘呀,你就真的只想做个丫鬟吗?你这般样貌,只做丫鬟岂不是太可惜了?”
梅儿捏着帕子,陈玉仰了仰头,两人就这么互相瞧了半天。
陈玉也不在乎她的冷淡,只自顾自说了下去。
“你瞧瞧,就连杏儿都能得了三公子的青睐,日后可就是半个主子了。原本半点不如你的小丫头,以后你可得给她行礼了!”
梅儿垂下眼来,面色还是平平淡淡,半点起伏都没有。
陈玉这会儿都不指望能让梅儿勃然色变了,她只管把江胥教的台词说完,抖搂干净了,也就侧身,放梅儿走了。
陈玉本来就不是个心机深沉的,说说台词还行,可梅儿油盐不进,还能指望陈玉去套话不成?江胥自然也知道这道理,等忙完了一阵,就亲自带着陈玉出了门,两人一道去梅儿回院里的必经之路上堵人。
两人窝在假山后头,陈玉就悄声道。
“姑娘,你瞧咱们,像不像劫道的山贼?”
江胥神情一僵,接着喷笑出声。
“是挺像的,还是专门劫色的那种。”
两人在后头笑了一会儿,就瞧见梅儿冲着这边来了。可出现的不只是梅儿,竟然还有跟在后头,鬼鬼祟祟的吴锁。
陈玉眉头一皱,声音就有些高了。
“他竟然能下床了?”
江胥赶忙捂住了陈玉的嘴,压低了声音。
“早就能了,是关着禁闭不敢出门罢了。”
陈玉就赶忙又把江胥的手扒拉下去,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
“那我们出不出去?梅儿是不是很危险?”
江胥迟疑片刻,思量过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不出去。吴锁前几天才因为我的事挨了打,这会儿肯定不敢在外头做过了火。梅儿应当是出不了什么事的。不过等吴锁走了,她这把柄,可就落进咱们手里了。”
于是江胥就看着那吴锁上前两步,轻轻拍了拍梅儿的肩膀。估摸着梅儿还以为是陈玉,早就无奈的很了,这会儿竟然连跑都懒得,在原处站定,缓缓回过了头。可等她瞧见吴锁那张尽是猥琐的脸,就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叫。
可这会儿再跑,显然已经是来不及了,吴锁一伸胳膊勾了梅儿的细腰,另一手就挑起人光洁白嫩的下巴,扬声哼笑。
“呵,我的梅儿啊,办法倒是不少嘛?还知道往张秀跟前凑,让她把你退回这三房来?怎么着,真当老子怕了她个娘们不成?”
说着,这吴锁就顺着梅儿的面颊乱摸,还捏了捏那娇嫩的脸颊。
“瞧瞧这脸蛋嫩的……可你回来有什么用啊,只要我去要,刘虹不还得再把你送出来?倒不如别挣扎那么多,就乖乖地从了我,你也好做个主子,不就逃了那丫鬟命了吗?”
话是这么说,偏偏梅儿冷着张脸,只当是没听见一般。还狠狠偏过头去,把吴锁的手甩开了。吴锁当下面色一黑,那手攥起拳头,就是有了动手的意思。
可吴锁确实像江胥说的,也不敢太明目张胆。那手捏了半天的拳头也没敢打下去,梅儿那衣裳的系带就在手边,吴锁也不敢去拽。
他心下慌乱,不住地四下打量,就是一个家丁从路那头过去,都足以让吴锁打个哆嗦。这一下,吴锁面上就透出些慌乱来。他最后狠狠在梅儿腰上掐了一记,就急急忙忙转身跑了。
留下梅儿在原处惊魂未定,她先是捂了捂腰间,又赶忙喘息着四处摸了摸自个儿的衣裳。见还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
江胥就是此时带着陈玉绕出了假山,挑了挑眉扬声笑道。
“梅儿姑娘可还好?没被二公子吓破了胆吧?”
梅儿此时正是惊弓之鸟一般,听到人声就吓的一个激灵。转头瞧见江胥和陈玉,竟然还微微松了口气。
“不劳胥儿姑娘惦记。”
梅儿冷冷甩下这话,转头就要走。可江胥在后头抱起手臂,好整以暇低笑出声。
“梅儿姑娘可是得了二公子青睐,若是以后嫁去二房,也是好生令人羡慕呢。”
梅儿脚步一顿,虽然没有回头,但却低声问道。
“你是什么意思?”
江胥砸了咂嘴。
“我是没什么意思的,不过是觉得以梅儿姑娘的美貌,不该做个小小的丫鬟罢了。若是请三公子把姑娘送去二房,想来二公子也是乐意的很吧?正巧梅儿姑娘也能做个人上人,免得被昔日姐妹瞧不起了。”
江胥这话音还没落,陈玉就忍不住了。她皱着小脸扯了扯江胥衣角,江胥微怔,赶忙低下头去。就听得陈玉凑在耳边,极低声地道。
“姑娘,我昨日还是强抢民女呢,我们今天就逼良为娼了?”
小小年纪的学得是些什么词儿!
江胥眉头一皱,伸手去弹了陈玉一个脑瓜崩,响声清脆。陈玉没敢痛呼,她瞧了瞧前头的梅儿,捂着额头撇了撇嘴,看着也是委屈的很。
梅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动静,不过她倒是半天都没出声,活像一具逼真的雕像。良久之后,梅儿才抬了抬头,低声嗤笑,婷婷袅袅地抬步走了。那脚步也是稳当得很,看着是半点慌乱的意思都没有。
江胥皱了皱眉,也没去拦。直等梅儿走出两步,才有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要送便送,我回得来第一次,自然就回得来第二次。”
江胥不由砸了咂嘴,看着梅儿的背影低声叹息。
好好的女孩子,忠诚冷静,又有勇有谋,怎么就偏偏是刘虹身边的丫鬟呢。
江胥心下钦佩,不顾她却是不知,刚等转过了前头的转角,梅儿就赶忙向后瞟了一眼。见没人跟来,她才脚下一软,几乎要扶着墙壁才能站稳。那张原本明艳娇嫩,面若桃李的小脸此时苍白的毫无血色,就连额角也挂上了冷汗。
她抚了抚胸口,长长地呼出口气。
……
这些杂事堆在江胥手里,也是烦心的厉害。她敲了敲门,缓步迈进书房。吴易奚从书本中抬起头来,见竟是江胥,也不禁有些惊喜,笑着招呼她道。
“胥儿!你快来坐。可是有什么事寻我?”
江胥本是有些打算,想要吴易奚帮忙去调查江小姐死因的。可她此时看到吴易奚书桌上头能把人都埋进去的书本,又瞧了瞧吴易奚眼底的青黑。
江胥张了张口,嫩粉的唇瓣开合,最后吐出的却是一句玩笑。
“没事胥儿还不能来看看少爷了?”
她脚步一转,上前两步去坐在吴易奚身边。吴易奚闻言也是一声轻笑,竟先搁下了书卷,转而去揉了揉江胥发顶。在昏黄烛火的映衬下,吴易奚那双眼睛里竟然像是倒映着一片残阳,温暖又静谧。
“胥儿当然能来,我可巴不得胥儿常来看我。”
江胥瞧着那眼神一时怔在原处,吴易奚话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红着小脸低下头去,轻咳两声。
“胥儿这不是怕打扰少爷读书,才不敢贸然前来嘛。”
“胥儿哪里能是打扰!我求之不得。”
这话一出,江胥心下泛起一阵暖意来,似乎这几日的独自忙碌,杂事缠身的烦躁和低落,就都被人抚平了似得,一分都不剩了。
江胥笑了笑,伸手去点了点吴易奚的书卷。
“胥儿是来陪少爷读书的,可不是要少爷放下书卷陪我。您这会儿早些读完,也能早些就寝。”
吴易奚闻言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神色就有两分失落。
“早睡怕是有些难了。近日的文章我理解起来总是有些困难,每日里熬到三更半夜,都还读不通那意思呢。”
江胥怔了怔,就露出个娇憨就带着两分高傲的笑来,活像是一只小奶猫伸出爪子,轻轻在吴易奚心口挠了一下,抓得他心口一阵刺痒,耳廓也有些发红。
可江胥还真没什么旖旎心思,她与吴易奚对视,神情坦荡又自然。待在一起的时候长了,两人又举止日渐亲密,江胥好歹是对吴易奚那张过分精致的脸有了些抵抗力,不会一对视就先脸红了。
就像此时,她笑着开口,一派的自然。
“少爷是忘了还有我这知己不成?您是何处难以理解,不妨给我瞧瞧。胥儿可等着为少爷分忧呢!”
倒是吴易奚给她勾起了心思,轻咳一声转过视线,没敢再与她对视。接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翻过书页,将那书本搁在了江胥面前。
“就是此处了,胥儿看吧。”
江胥只一抬眼,就能瞧见吴易奚通红的耳根。就不由想起他以往做的那些事来,一时玩心大起,刻意伸出手去握住了吴易奚宽厚的手掌。
“是《中庸》啊!”
可这后头的话,吴易奚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