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也方便了不少,江胥只管将那指尖往人腕子上一触,底下脉搏震颤,便将那些个被遮掩下的毛病尽数暴露出来,江胥好整以暇一抬眼,笑着道:“夫人这毛病倒也与前头的姑娘无甚区别,若是我没有猜错……”
江胥眼底含笑,慢慢悠悠地补充道:“您面上应当也是暗黄发斑的,因此才要用这妆容去遮掩吧?”这话一落,江胥便见那夫人面色一沉。她似是极力压抑了心绪,才僵硬地笑道:“姑娘所言非虚。”
这话说完,那夫人便俯下身来冲江胥行了个礼,温声道:“江胥姑娘确是有真才实学之人,倒是我以己度人,冒犯姑娘了。”江胥倒也大度,笑着回应道:“夫人也不必如此,我到底年纪还轻,您一时怀疑也是应当的。”
这么一来那气氛便骤然和缓下来,莺莺燕燕的女子们簇拥着江胥进了主院。里头早已点上了烛火,映的一片灯火通明。有小厮丫鬟端上了茶点,精致的糕点做了五瓣花型,端端正正的搁在那透亮的瓷盘上头。
到底是县令夫人的地盘,等这看诊告一段落,县令夫人便自江胥手中接过了主动权来。只见她笑着上前两步,只往那桌前一站,便将那端庄优雅诠释的淋漓尽致。稍暗的衣料半点没衬得她面色沉郁,反倒是借那烛火之光,显得更加华贵了两分。
底下众人都不由得收了声,凝神去听那县令夫人道:“诸位都是我的好姐妹,也都是来参加这‘体验营’的。如今江胥姑娘已经拿出了本事来,后头的七日功夫,诸位还是要多多配合着些。”
这话自然无人反驳,毕竟江胥拿出的筹码太重,哪有女子能拒绝的了?那县令夫人的笑意便深了两分,接着道:“如今我差人备下了茶水点心,我们稍坐片刻,等江胥姑娘一个个的把那方子写出来,可好?”
底下那蓝衣女子便打头应和,笑着道了声好。江胥便顺着那丫鬟的指引往庭前坐去,就有丫鬟眼尖的很,笔墨纸砚都已经搁好在手边了。眼看着下头的夫人们按着顺位落了座,江胥便笑着开口道:
“我想着给诸位做个食疗的方子。”说着,江胥便转而看向县令夫人,稍稍颔首道:“那方子效果如何,诸位从县令夫人身上也该瞧得差不多了。不过啊,她这效果还不是最好的。”
县令夫人这几日的变化,这些个女子也算是有目共睹。那面色一天天红润起来不说,连脸上的斑点皱纹都淡了不少。前些日子还瞧不出什么,这时间长了,就几乎是一天一个变化,怎么瞧都不像个中年的妇人了。
此时竟听得那效果还不是最好,一时底下的视线几乎灼热的能将江胥烧出个洞来。不过江胥却是并不怯场,她缓缓勾起唇角,哪怕是对着这么些个身居高位的夫人们,也能不卑不亢,落落大方的开口道:“不瞒诸位,我办这体验营,就是为了将这汤药的效果最大化。”
这般态度便让县令夫人眼底更多了两分满意和赞赏,江胥抿了抿唇,稍稍组织了语言,这才温声道:“诸位若是喝过药汤,便知道喝药之时不能饮茶,因为那茶水解药。”底下有女子点了点头,低声应和。
江胥借此举例,话音一转便又道:“这也是同样的道理。大家平日里吃的饭食菜蔬,就有不少能用作药材的。指不定便与我的汤药中有相克之物。倒是怕是身体没调养好不说,还要平白多受不少的罪。”
这话一出,底下的女子们似是才反应过来这道理,一个个都惊愕的瞪大了眼睛,求知若渴的看向江胥。江胥也不卖关子,就点了点头,笑道:“而我今日将诸位聚在此处,就是打算在这七日之内,诸位的饮食也好,汤药也罢,尽数由我一人负责。这般下来,才能瞧见那汤药最好的效果。”
这事听来麻烦,可吸引力也是巨大的。江胥话音落了,还体贴的留出了反应的视线,沉默片刻才接着道:“那便由诸位选择了,是留在此处调养,还是拿了方子便回家去?”摆明了的好处放在眼前,哪有人乐意任由它付诸东流的?
是以江胥这话音落了半晌,底下愣是没人出声。似是一瞬间都对这别庄产生了什么深厚的归属感一般。江胥虽是早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可现实摆在眼前,她面上还是忍不住带了些喜悦和嘚瑟来,似是只小奶猫偷来了鱼,正扬起脑袋等人夸奖。
可这到底不是吴家,也没有吴易奚在身旁。江胥只得自个儿收拢了心绪,轻咳一声,故作淡然的道:“既然诸位都打算住在别庄,那我就开始写方子了。”说着,江胥抬手提笔,将那杆墨笔握在指尖。
不过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令江胥动作一僵。那明摆着是给男子定制的毛笔,掂在手上就觉出沉重来。过粗的笔杆被两指夹着,存在感强到几乎无法忽视。江胥就不由得想起家中那杆毛笔,进而便想起吴易奚来。
分明才离开了不过半日功夫,却似是分别了三日一般。江胥抿了抿唇,却是不动声色的落了笔。笔尖触上宣纸,墨迹在那纸张上头晕开,那字迹纤细却风骨劲瘦,怎么瞧都是吴易奚的印记。
江胥稍稍叹了口气,似是为了转移自个儿的注意一般开口道:“那就从姑娘你开始吧。”说着,江胥便抬起眼来,正与下头那蓝衣女子对上视线。那姑娘也是活泛的很,就笑眯眯的扬起脸来一点头。
江胥便接着低头去写,笔尖在粗糙宣纸上游移,一边接着道:“这体验营开上七日,诸位也住上七日,这汤药怎么也得喝上几天才能见效。”这话可就有些颠三倒四了,江胥那点神思恍惚也就给底下精明的女子们瞧了个清楚。
不过也不等人开口询问,就听得有脚步声匆匆而来。外头守门的丫鬟引着两人从回廊里头绕了出来,那白衣男子跨过阴暗长廊,画中仙人一般的样貌就暴露在那灯火之下。江胥骤然瞪大了眼睛,神情之中的惊愕和诧异几乎扑面而来。
那男子反倒带了笑,语气温和的轻声唤道:“胥儿?”明明那声音压得极低,似是情人在耳畔的呢喃一般。可江胥却像是被骤然惊醒,身子都是一颤,才愣愣的开口唤道:“少爷……?”
这话出口,江胥便找回了自个儿身体的控制权,也不等吴易奚回话,就急切询问道:“少爷怎么来这儿了?”这话出口,便夹杂了江胥自个儿都觉不出的许多期盼。倒是底下的女子们听得分明,视线游移之间露出促狭又艳羡的笑来。
可偏偏吴易奚却是轻咳一声,似是有些尴尬一般低了低头。这才侧过身子,将藏在后头的女子让了出来。许是吴易奚的气势太甚,这庭中诸多女子不说,就连家丁下人的视线都凝在吴易奚身上。
他这么突兀的一动弹,才将后头那相貌平平的女子暴露在人前。也不等江胥开口询问,吴易奚先低声解释道:“这姑娘是我路上所遇,我急着来寻你,便一时没有瞧路,不妨将这位姑娘撞倒了。”
吴易奚又是尴尬又是羞耻,他抬手虚握成拳轻咳一声,这才接着道:“不过这位姑娘倒也妥帖,没做出什么趁人之危的事来。不过我自个儿觉得过意不去,便将她带来你这儿,想着让她也参加一期的‘体验营’,算作赔罪了。”
反正是吴易奚出钱,这人多一个少一个,江胥倒是不甚在意。可这女子出现的实在是过于莫名了些,即便是她相貌平平,衣裳也是粗布麻料,站在吴易奚身后的姿势更是唯唯诺诺,瞧着乖巧的很,也难以抹平江胥心中的怀疑。
是以江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这女子两眼,试探着低声道:“如少爷所说,倒是他行为无状了。我带少爷向姑娘道歉。不知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还要说的详细些,才方便我们登记啊。”
这本就是体验营的常规安排,底下的女子们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可偏偏这女人闻言却是迟疑了片刻,哪怕是低垂着脑袋,将神情尽数掩藏在那长发之下,江胥也能瞧出她的紧张来。
那双泛黄粗糙的手指攥住了衣角,无意识的摩挲,将那一块粗糙的布料都拧出了印痕。江胥心知不对,就试探着开口催促道:“姑娘?”话音未落,那女子猛地抬起头来,急声道:“我家就住那城南,对,对,就是那锦溪巷里头!”
锦溪巷确是鱼龙混杂,平民百姓,游商走卒,什么人都能从里头寻得出来。可偏偏那巷子又井井有条,一门一户,从未乱过套。是以这女子喊完这话,那负责登记的管家便捧着书页,仍旧站在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