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问的出口?!”这一声厉喝可是当真将吴诚震在原地,这小伙子目露迷茫之色,又是惊诧又是慌乱的往后退了两步。
吴易奚面色冰寒,低声斥责道。“吴诚,你可知道你做错了什么?”这话一出,吴诚就皱起眉来,竟是低下脑袋细细思索,连额角都渗出了汗珠。
江胥瞧了半天,这小伙子明摆着进退两难,神色尽是迷茫却又不敢抬头,一双布鞋落在地上,左右踩个没完,漆黑的布面都沾成了灰色。
眼看着冷汗都从吴诚额角淌到下巴了,屋里头气氛也是一片沉寂,吴易奚到底是主家少爷,他冷下脸来,就足够压抑得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更别提外头那点天光被吴诚那宽厚肩膀挡了个结实,吴易奚的眉眼也就拢在阴影里头,瞧不大真切。
原先如画一般的眉目,偏偏就添了两分阴翳,倒是气场十足。
不过眼看着这两人就要这般拖延下去,江胥就不由得叹息一声。这屋里太过寂静,便是又轻又缓的一声叹息,也足以成功将这屋里两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江胥就先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吴易奚的手臂,又转而看向吴诚。她面色还算和缓,就试探着温声询问道。“吴诚,你可是不知道错在何处?”
这话音一落,吴诚眼睛都是一亮。那神情就似是瞧见了什么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圣人一般。这书呆子性子倒是与吴易奚以往一模一样,半点藏不住事。这么一看,江胥哪里还能有不明白的?她只得叹出口气来,颇为无奈的开口询问道。“那你可还记得,我与少爷去文会那事?”
吴诚闻言,就愣愣地点了点头,仍是没弄明白前因后果似的,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江胥,还迷迷糊糊地出言询问道。“自然记得,姑娘能得文人认可,可着实是令人骄傲。这又是为何……?”
这书童虽是出口恭维,可那眼中诚挚之色太过,摆明了这话句句出自真心。江胥抿了抿唇,一时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重话了。
不过也犯不着仔细思索,江胥还没来得及继续引导询问,吴易奚就已经难得急切两分。这男人剑眉一皱,沉声询问道。“这事你是不是与其他人说过?”
这一声可着实是深冬寒风一般,在这艳阳高照的天气里都吓的吴诚原地打了个哆嗦。那汗珠都快滴到眼睛里头去了,这小伙子也没敢抬手去擦。
不过问到这儿来,也就足够吴诚反应了。这小伙子蓦然瞪大了眼睛,神情尽是惊诧,吭吭哧哧地道。“我,这事我只跟我爹提过一嘴。”这话音没落,吴诚砸吧砸吧嘴,脑袋几乎要垂到胸口去,神情尽是羞愧。“我确实没想到……这怎么就能给夫人发现了。”
吴诚这性子不说吴易奚,就连江胥也是瞧得清清楚楚。她叹出口气来,一时有些进退两难,就不由得转过头去看向了吴易奚。
吴易奚却仍是绷着那冷硬的神色,神情之间并无半分松懈。这男人冷哼一声,语气沉闷,似是块巨石一般砸在吴诚心底。“你可知此事,整个吴家也就你我三人知晓?”
这话一出,可真给吴诚惊了一跳。这小伙子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仓皇的摇了摇头。不过他倒也看得清问题,道歉也是诚恳非常。只见这书童抿起嘴来,一双眼睛里头尽是愧疚,就连半点夸大都没有。
吴诚就退了两步,冲着吴易奚“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那脑袋耷拉在胸口,看着就让江胥想起长在角落里头自闭的小蘑菇。
不过江胥来这地方也有几个月光景,倒还是头次被人这么一本正经的下跪。她面上是一副泰然处之的神情,可背地里却借着那宽大衣袖的遮掩,死死攥住了手里的帕子,擦好悬么直接从那床上蹦起来。
吴易奚却是面色分毫未变,甚至还更添了两分气恼。他狠狠叹出口气,伸出手来指着吴诚的脑袋,半天才喘匀了气似得怒斥道。“吴诚啊吴诚!我对你颇多信任,你怎么就能不分是非轻重,不管什么话都敢往外头说!”
这话吴诚可是半点反驳不得,这书童还抬起眼来,颇有些歉疚的瞧了江胥一眼。还不等江胥反应过来,这半大的小伙子已经抿着嘴唇,低声应道。“少爷教训的是。这事胥儿姑娘也曾提点过我……”
说着,他似是分外羞愧一般,那话音越发的低了。这书童攥着衣角,支支吾吾地道。“是我没能谨记在心,请少爷责罚。”
话说到这儿,吴易奚就长叹口气。江胥到底于心不忍,她伸出手去稍作阻拦,试探着低声道。“少爷……”
没成想她这话音一落,气头上的吴易奚竟还真就顿了话音,转头瞧了过去。虽然那面上还带着未褪的怒意,可江胥哪里看不出来,这怕已经是极力压抑的后果了。
江胥哪里被人这么仔细地捧在手心里护着过?她抿了抿唇,也是下意识得将声音放的更加轻缓了些。那双纤细柔嫩的手搭在吴易奚肩头,江胥就垂下眼来,温声道。“少爷,吴诚虽是做了错事,可他到底对您一片忠心。”
说到这儿,江胥语气一顿,又不由得有些迟疑。不过她这话音一停,就见吴易奚抬起眼来,那眼底尽是温和鼓励,竟是不知不觉就将她心底那点踌躇打消殆尽了。
江胥就笑了笑,神情在那窗棂微光的映衬之下温润又柔和。“此事虽是伤及了少爷,可到底是无心之失……胥儿斗胆,还请少爷手下留情。”
吴易奚闻言,也不由得目露无奈之色。他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拍了拍江胥的手背。那双大手骨节分明,掌心干燥温暖,就似是吴易奚这人一般,向来的恰到好处的熨帖。“胥儿把我当什么人了?”
说着,这男人就摇了摇头,竟是勾起唇角冲江胥露出个有些僵硬的笑来。“胥儿何时见我苛待过下人?这错有多大,我还是看得清楚的。”
这话一出,江胥耳尖就不由得有些泛红。她赶忙摇了摇头,低声道。“那倒是我多管闲事……还望少爷勿怪。”
吴易奚闻言就挑起眉梢,却是一本正经的跟着江胥摇了摇头,缓声正色道。“如何算是多管闲事?我胥儿心怀仁爱之心,在我气头上还能婉言相劝,这两句劝告放在过去,可就是知己相交的典范了。”
这话说完,吴易奚转而看向吴诚。那小伙子跪在一边,神情还有些慌乱和无助。那愧疚之色几乎要从那眼底涌出,瞧着就揪心的厉害。吴易奚就叹了口气,沉声道。“吴诚,我念你跟我这么多年的情谊,又有胥儿为你求情,便免你重罚了。”
吴诚那双暗淡的眼睛几乎是霎时就亮了起来,江胥几乎就要瞧见他身后长出跟毛茸茸的尾巴疯狂摇摆了。不过还不等这小伙子开口,吴易奚就正了神色,接着道。“不过你也确实铸下大错,还屡教不改。为了让你长些记性,就罚去你这两月的银钱。”
吴诚哪里顾得上那两个月银钱?他猛地弯下脊背,冲着吴易奚和江胥就磕了两个响头,“咚咚”声响沉闷压抑,听得江胥额角都是一阵刺痛。可偏偏这吴诚似是半点觉不出痛来,动作不停不说,还不住念叨。“谢谢少爷,谢谢江胥姑娘!我,我吴诚一定铭记在心,再不犯这般过错了!”
若说下跪江胥还能勉强维持冷静,这两个响头可就真将江胥从床上惊了下来。她赶忙站起身子,就伸出手去搀扶这书童。
到底是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江胥那纤细的手臂伸在半空,是半点没能拦着吴诚动作。还是这书童自个儿扬起头来,冲着江胥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哪怕是逆着日光,江胥都能瞧出那眼底的纯然来。
他跪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看向江胥,沉声道。“姑娘您身为女子,都能在文会上头博得满堂喝彩。我身为男子,从小读书习字,却连您提点过的道理都记不清楚,实在是错的太过离谱。”
说着,他不顾江胥阻拦,就又低下头去,偏偏把那第三个响头落在了地上。等吴诚重新抬起头来,那额角都泛起了青紫,可神情却是轻松不已。这小伙子冲江胥咧出一口白牙,笑着道。“银子是少爷给的罚,这是给您赔罪。明明是我的过错,却牵累了少爷和您,实在不该。”
这话音落下,吴易奚可算是和缓了神色。他撑起身子瞧着吴诚,肯定似得点了点头,沉声告诫道。“你知道就好。事不过三的道理你也知晓,若照你所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吴诚狠狠点了点头,不等吴易奚提点,就自个儿先正了神色,沉声保证道。“少爷和姑娘放心,事不过三,这错我吴诚日后绝不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