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会老成持重的烧窑匠廖三,却是首先发表一番惊世骇俗之语:
“庄主!你说怎么办,俺们就怎么办!老朽活了六十载!除了故去的爹娘,也就庄主把俺当人看!还有人要对庄主不利?大不了杀了那些贼官!我等愿奉庄主为王!”
在宋家庄都颇为德高望重的廖三亲自开头,其他庄屯屯长们也是没有了顾虑,纷纷发出绝对支持宋强自立为王的表态。
原本还以为会最难搞定的庄客,现在反而是一股脑的表态支持自己,甚至愿意支持自己自立为王!这不能不说让宋强感到惊愕的同时,心里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眼见被庄客们支持宋强自立为王的表态抢了先,本来就是宋强一手带出来的庄丁各营率、队率、列率们更是高呼愿尊宋强为王,而且自解氏兄弟为首,几十号人同时单膝跪在宋强面前高呼:
“庄主待我亲如子!吾等愿奉君为帝王!此生愿为君之马前卒!攻城略地永不负君!”
就连韩合也撩起长衫,单膝跪在地上叉手道:“主公在上!合愿为主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百人齐跪的场面何其壮观!可出奇的是,最初还激情澎湃,虚荣心达到一个顶峰的宋强,突然后背涌起一股寒意。
“称王?自己要做另一个方腊么?”
想到了方腊,宋强脑中仅存的那点自立为王后割据一方,与朝廷对立最终夺取天下的幻想突然如同那吹起来的肥皂泡一般破裂了!
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他们的表态确实是完全的真情流露。可这真情流露真的能带来自己想要的结果了?
宋强已经从最初的激情澎湃中冷静了下来。冷静之后便是涌起一阵索然无味和暗暗心惊之感,隐隐有些后悔之前太冲动,让这些受了自己好处的庄客和庄丁来表态支持自己。现在倒好,把自己架起来了,好不难受!
拒绝眼前这些人要推自己为王的建议?那不是谦虚,那只会让眼前这些人感到失望!反而会促使他们向另一个极端发展,逐渐远离自己的控制!
可若是答应呢?自立为王容易,守住眼前的一切却不是那么容易!若是眼前这些人发现拥戴宋强为王后,与外界的联系断绝,吃的也很快降低了好几个档次,时时刻刻还面临朝廷的大军围剿威胁。恐怕也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反对自己了!
生长在信息爆炸时代的宋强,可是见过不少如此活生生的历史前例!他只知道自己的底子还是太薄!远没有到自立为王的时候!
可他也不会任人宰割!这次登州之事还有很多情况尚没有了解到。只有了解到详细的情况后才能做出最有效的应对措施!
想到此处,宋强心里大致有了个方向。
“诸位请起!汝等心意我已知晓!我本欲为天下万民谋生路,眼下却也只是养活了不足万人而已!难以服众啊!既然诸位有心助我,那我也不能驳了诸位的好意!我意已决!天明起!诸位发挥各自本事!除了抓生产!抓训练!还要为我多多招募流民!让这京东两路逐渐成为我们的天下!到那时,称王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跪在地上的庄客与庄丁们闻言,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至少宋强没有拒绝称王的意思。言语中表明暂缓称王,要多招募流民,控制京东两路后就能称王的意思。
众人觉得这也算是宋强答应了他们劝谏的一种表现吧。在宋强的一再招呼下,才都纷纷起身,眼中的热情依然没有任何的减弱。
宋强知道被眼前众人这一逼,自己算是彻底没有任何退路了。只有不断努力发展壮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路可以走了。因为眼前的这些人从他这里得到了好处,必然会想得到更多。这些人不断膨胀的需求,也会成为推着宋强不断走下去的不可逆的力量。他已经不是代表自己一个人,而是代表这一群新兴的利益群体了!
待众人纷纷离开,宋强唯独留下了韩合。刚才韩合的表现有些让他失望。没有在关键时候提醒自己保持冷静,反而跟着众人一起推波助澜。这让习惯于自己做主的宋强心里很不舒服。
“同启,汝觉得我若是称王能活过年关否?”
韩合心中知道宋强留下他的意思。听到他这一问,便又要跪地。却被宋强一只手生生托住。
“休要跪我!我只想知你真意!我一直视汝为我之徐庶,汝今日之前也未曾令我失望。可方才我甚至怀疑汝是披着韩同启皮囊的贼人!”
宋强这一番话可谓是极其严重的叱责了。他也确实对韩合之前的表现恼火万分。
然而韩合不能跪,便只好深施一礼语重心长道:“主公!非是我想要逼迫主公现在称王!而是若不让主公明白当下庄上近万人之心中所求所欲,我恐主公置身危险之中而不自知啊!”
宋强眼睛微眯,利箭般的目光紧紧盯着韩合的双眼,似乎要看出他这么说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事到临头急中生智编造出来。
被宋强能杀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几十息的时间,韩合就算自诩心中无愧,可都有些受不了宋强那双极少散发出如此阴鹜目光的盯视。
“主公若不信同启所言,请给合一把利刃!吾自会以死明志!合绝无半点坑害主公之心!”
宋强松开钳子般抓住韩合胳膊的手,瞅眼韩合抽着冷气小心翼翼揉搓方才被他捏住的地方,心里不免也有点愧疚。只是为了维持必要的威严,装作没看到。
“韩同启,汝要记住。我方今所行之事,千百年来无人可开先河!汝只需全心助我,莫要多了那画蛇添足之心!不出十年便能让你看到一个与今日之世完全不同的天下!”
“韩合,你可知错否?”
宋强此时没有用目光去逼视韩合,反而背对着他,语气深邃而疲惫。
“噗通!”
韩合这次跪下没人拦他。双膝重重砸在坚硬的木质地板上,疼的韩合眉头紧蹙。
“韩合知错了!主公所思深远,谋划十年之计!而合却只看到眼前之蝇头小利,险些坏了主公大事!”
韩合是宋强现在手里头极少数可堪一用的人才。其余找来的一些也识字的流民能按部就班做一些事情,却远没有韩合缜密的思维和可靠的办事能力。宋强愈发觉得找到另一个可靠的谋臣是何等重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