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解氏兄弟怒不可遏的诉说,宋强对这登州知府的厚脸皮咋舌不已,也对以解珍解宝为代表的这些登州猎户当下的凄惨的生存环境有了一个了解。
宋强还在低头思考消化了解到的一些宋地民生问题时,吕商一边为解氏兄弟倒酒,一边跟他们聊开了。
能让吕商感兴趣的,就是是刚才兄弟俩谈到的在登州府里当差的那个表哥。这也是他作为一个合格商人应有的敏感。
华夏千百年抑商的传统,想做生意都不是寻常人。打通上下关系更是做好生意的必备环节。
“两位好汉,你们在登州府的表兄是何人?我可曾认识?”
解氏兄弟在被宋强拉到一桌后,就给他们介绍了吕商和张四郎二人。他们也都知道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相比宋强与张四郎显得又瘦又弱无比单薄之人,却是桌上真正的金主。
如果只是寻常商贾,解氏兄弟倒不会有多客气。宋朝的商人虽然富甲一方,但要说社会地位,与历朝历代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观。
唯一的差别也就是在承平已久的宋朝里,官府对于商贾剪羊毛的方式和频率不那么露骨频繁。
解氏兄弟本着朴素的人生观。他们觉得宋强为人不错,愿意与其结交。同桌的这位金主既然是宋强所认识的人,想来也有不凡之处。倒也并不排斥,有问必答。
解珍为长兄,便由他来回答吕商的询问。
“我家表兄,乃是登州府兵马提辖孙立。”
“孙立!就是那人送外号病尉迟的孙提辖?”
不仅是吕商,就连脸上始终挂着桀骜之色的张四郎都脸色微变。
解氏兄弟与孙立表兄弟的关系,宋强自是知晓。他感兴趣的是这个兵马提辖是个什么官职,为何让吕商和张四郎都流露出如此惊骇之色。
却见张四郎直身离座,对着解氏兄弟叉手一拜,眼中的桀骜之色散去,取而代之则是矍铄精光。
“原来两位兄弟竟然是恩人的表兄弟!恕张四郎有眼无珠!方才竟然心生歹意,四郎在此向两位兄弟请罪!”
“这……这……”
解氏兄弟都不是那种善于言谈之人。一直不怎么搭理他们的张四郎突然如此兴师动众的对他们兄弟施礼作揖,搞得他们有些不知所措了。
还是宋强适时出言,为不知所措的解氏兄弟解了围,也让性情中人的张四郎不用长揖不起。
“哈哈!原来说来说去,在座都是自家兄弟啊!就凭此奇遇,我等应再共饮三碗酒!”
就连不胜酒力的吕商也端着酒碗站起身,与宋强、张四郎、解氏兄弟碰碗后一饮而尽。
“爽快!哈哈哈”
五人畅快大笑,又勾肩搭背,好似已然成为兄弟一般。
在登州府地界上,要说谁在州镇厢军乡勇中名气最大,则非孙立莫属。
身为登州兵马提辖之一,受封七品武官。掌登州府近半数直属兵马。手下十二骑将,百余步卒,专司缉拿盐铁走私和聚众贼盗。
因其为人方正,武功高强,加之治兵有方,登州府方圆百里山头,无一伙贼盗敢在此落脚。被好事者送以病尉迟的诨号。
这病尉迟的尉迟当然是指隋唐名将尉迟恭。病尉迟也并不是说孙立的能耐相当于生病的尉迟恭。恰恰相反,病尉迟的病,是指比尉迟恭还要强的意思!
这当然是民间闲汉们的说法。关公战秦琼,怎么也分不出个胜负。只是凭这一外号就能看出孙立的勇武远非常人所及。
就在宋强等人正在脚店里热络的喝酒时,堂堂八尺大汉的孙立翻身下马,迈着虎虎生风的步伐,拉开脚店的木门走了进来。
孙立穿着一件青色曲领大袖,饰有横襕,并用革带扎束的七品公服,布巾幞头,脚踩黑皮靴。腰间最显眼的不是散发幽香的绯色香袋,而是一把直鞘曲柄长刀。
整个人往那一站,什么话不用说,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就让不大的脚店里气息为之一凝。
脚店老板娘看到孙立进来也愣了片刻,好在反应也够快,脸上的惊愕被挤出来的喜色掩饰,快步上前准备招呼。
她这脚店平常招待的都是一些贩夫走卒,偶尔有个衙役登门都要热情款待。如今登州府兵马提辖,七品官的孙立亲自登门,脚店老板娘自然要热情接待了。
“哎呀!孙提辖大驾光临,让小店蓬荜生辉啊!我说今早怎么百鸟在我屋檐上齐鸣,原来是今日有贵客登门!快里边请!小二!好酒好肉都端上来!”
店家老板娘扯着嗓子喊跑堂小二去端酒,孙立却已经看到围着桌子正与几人吃酒的解氏兄弟。
抬手止住老板娘碎叨叨的话头,语气有些生硬说道:“店家,酒肉先等等,我此来是为找人,若有需要,待会再唤你不迟。”
说罢也不等老板娘回话,迈开步子就朝宋强他们那一桌走过去。
在孙立进店后,宋强就已经发觉来人的不凡之处。尤其是在其目光首先扫到解氏兄弟后,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悦,更是没有逃过宋强的眼睛。他便已经猜到来的人就是孙立!
“莫非这孙立对他的两个表弟有什么不满之处?”
宋强还在思索孙立眼中的不悦之色的含义,解氏兄弟已经放下酒碗,同时站直身子驻足向那个八尺大汉看去,神色动作都明显紧张不已。
孙立冷峻着脸,携着身上骇人的气势走到解氏兄弟身前。在孙立的冷目注视下,解氏兄弟不敢与其对视,纷纷低头侧目,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就连刚才还声称要当面向孙立重谢当初搭救之恩的张四郎,也是大气不敢出,挺着身子,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者可是孙立孙提辖?”
还是宋强及时打破了此时近乎凝固的气氛。他搬来一个椅子放在孙立身侧。虽然面带笑容,但却并没有谄媚之色。
“我等初来登州,在脚店歇息,遇到解氏兄弟,言语投机,就一起喝了几杯。孙提辖还莫责怪他兄弟二人。”
宋强其实多少猜到孙立为何看到解氏兄弟与生人喝酒时,表情异常冷峻。肯定是担心解氏兄弟在外人面前讲了不该讲的话,可能会被心怀叵测的人利用。
“哼!免了!”
孙立当然不会随便就接受陌生人的好意。而且眼前这陌生人还衣着寒酸。除了身材高大,仪表堂堂外,实在看不出是什么有身份地位的人。
抬手就准备推开宋强递过来的凳子,可在他抬手一推之下,竟然好似在推一堵石墙般,宋强手中的凳子竟然停在半空没有挪动分毫!
“咦?”
孙立不再瞪着解氏兄弟,转而双眼微眯的扭头凝视脸带微笑的宋强。
刚才他随手一推,可是带着怒气的。虽说没有用上十成力道,也至少是五成力气。若是寻常人等在他一推之下,早已被撂翻在地了!可眼前这个汉子竟然纹丝不动!不能不让孙立心中感到惊奇。
“你是何人?听口音非登州人,倒有些像辽地汉人?为何来我登州府?”
孙立说着,虎目扫视一遍除了解氏兄弟外其他两人。
回过神来的吕商赶忙从自己位子上走出来,挡在宋强身前,冲孙立郑重作揖。
“孙提辖!在下吕商。乃是东平府吕家的行商。这位宋强是我家商队护卫。初来乍到不识大人官威,如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吕商作揖起身,从袖口里掏出一锭纹银准备递到孙立手中。却被孙立抬手挡住,还用上一份力气给吕商推了个踉跄。
“吕家我知道,也是我登州府上的常客了。倒是这位宋强,面生的很啊!不过手上倒是很有几分力气。”
孙立方才面无表情,微眯双眼注视宋强,好像随时都会跟宋强打将起来一般。开口说话都语气冰冷,空气中似乎都能凝起霜来。
不少脚店里的客人似乎都受到惊吓,想走又不敢走。因为宋强那一桌的位置正好卡在出门的必经之路上。
脚店老板娘和店小二都已经躲到后堂,露出半个脸紧张的看着店内,心里嘀咕着:也不知待会要打破几张桌凳和几多碟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