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政和六年二月二十五日辰时的宋家庄。
除了校场上五百并未持有武器的宋家庄庄丁外,还有数量更多超过五千人的庄客聚在校场四周。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人,虽不及万,却也是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跟随李应和吕商而来的八百持械带甲的兵卒,皆是东平府各地豪绅地主庄丁,被白时中一纸调令给征辟了。
此次白时中一共派出来两千人要一举拿下宋家庄。除了这直接进入庄园核心区的八百人外,还有另外一千余人则分为两个部分在宋家庄外埋伏。因为作为带路党的李应提供给白时中的消息是,宋家庄一共有一千庄丁,此时仍有五百人没有踪影。故而不得不防。
李应骑着白时中亲自赐给他的三河马,穿着一身亮银鱼鳞甲还有腰间一柄雁翎刀也皆为白时中所赠。一路骑马而来端的是意气风发趾高气昂。哪怕迎接他的是整个宋家庄众人仇恨的目光也丝毫不以为意。
自认为得到了白时中的授权,是在为官府办差。身后跟着八百甲胄齐整刀枪磨砺的兵卒压阵,而宋家庄如今没有宋强坐镇,那些庄丁显然畏惧官府之威没有敢携带兵器对抗。
“就算他们受过严格训练又如何?拳头还能打得过铜铁不成?”
与李应一副小人得志趾高气昂的表情不同,吕商全程都面无表情,甚至看到李应的那番作态也是不断蹙眉。吕商的坐骑也只是自家的一匹挽马。没有穿什么甲胄更没有携带兵器。
当看到那聚集在校场周围密集的人群后,吕商眉头紧蹙的更深了。尤其是这些庄客中有不少人他还认得。过去每次见到自己,都会颇为客气礼貌的对他施礼问好。可现在却每一个人盯着他的目光都好像要杀了他一般!
无论老人、青壮、女眷、甚至孩童!那同仇敌忾的目光,还有那数千人不发一言静默而立所产生的威压,令吕商不禁一阵心惊肉跳!
“宋强竟能如此得人心!这不是才能,这是大忌啊!我今日所为是在帮他断臂求生!”
吕商不断的用自我安慰麻痹大脑。想把自己从负罪感中解救出来。他几乎就成功了!直到一个垂髫小儿突然从人缝中钻出来,不顾可能被马匹撞伤的危险,张开双臂拦在了李应与吕商二人前方,并用童稚之音说出振聋发聩之言!
“宋家庄不欢迎见利忘义之人!”
清脆而高亢的童音本应是在校舍内朗朗读书,然而此刻却在这里发出本不应由他所说之言!
吕商紧拉缰绳止住坐下马匹。挽马很听话的停下了步伐,安静的站在原地。
而一旁的李应却没有立即停下,而是装作没看见前方有一个孩童拦路,就要硬闯过去!
也许是这李应的举动真的激怒了宋家庄的庄客!五千多人突然发出震天的怒吼声:
“宋家庄不欢迎见利忘义小人!”
“谁夺我家园拿命来换!”
“李应小儿!数典忘祖!”
“吕商奸商!不得好死!”
…………
五千多人由各个村屯长带领下喊着口号,同时逼了上去!
五千黑压压的人群突然动起来,就算是精良的三河马也被这如山的气势吓得止住前进步伐,任凭李应鞭抽脚踢就是打着响鼻不断往后退。
在一旁的吕商看来,李应的狼狈模样就好像是被前面的那个小娃娃给吓的狼狈不堪。
此情此景,吕商想笑,可又觉得现在没有立场去笑任何人。
解宝领着五百庄丁第一时间顶到最前方,保护住了那个孩童,也顺便隔开愤怒的庄客与李应和吕商带来的兵卒。
现在还不能与他们发生冲突。解宝牢记军师韩合的交代,在得到他九声鼓响前,无论如何要避免庄民与来人冲突。因为这回造成自己人的大量伤亡。一旦出现这个情况,那么就等于双方都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了!这绝非宋强所愿!
五百身子精壮结实的庄丁站成一线,隔开庄民与对方兵卒。虽然庄丁们没有穿着甲胄也没有拿着兵器。可是经过宋强半年来保质保量的饮食调理,这些庄丁人人都是一身纹路清晰的腱子肉。单是体型就把对面的兵卒完全给比了下去。
解宝趁着双方对峙,把拽进己方队伍里的孩童拉到身边,冷着脸教训道:
“宋墨!你跑出来作甚?这里自有我等大人处置,你若伤到了自己,如何向庄主交代?庄主对你可是抱有很高期待!”
这宋墨就是过年时宋强在东平府治须城县收养的孩童刘黑石。当时宋强给他取了名字叫刘墨。后来这批孩童在宋家庄安家后,过上了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衣食无忧的日子。
刘墨感念宋强对他的大恩,便自作主张把姓改成了宋,唤作宋墨。宋强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也就由着他去了。
宋墨是宋强收养的这批孩童中年纪最大,也是心智最成熟的。也幸亏是有了他在。那些从没有想到能过现在好日子的孩童并没有满足于衣食无忧的现状。
除了每日固定读书识字外,还在宋墨的督促下,男孩子每天练习拳脚、下地务农。女孩则去工坊帮人打杂。没有一个孩童心安理得的在宋家庄吃饱了就睡的混日子。
也因此,宋强对这个当初一念之差收留的孩童更为看重。虽然从没有对宋墨说过,可作为身边亲随的解宝可是知道宋强要他们保护好孩童时,重点就提到这个宋墨!简直像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养子一样看待了!
“阿宝叔!让您担心是墨之过!”
这宋墨别看年龄小,做事倒是颇为光棍。道歉的话张嘴就来,倒是让解宝一肚子的教训他的话生生憋在嗓眼好生难受。
“墨不知阿宝叔与同启叔的谋划,更不知道庄主身在何方。但墨知道这宋家庄不仅是庄主的,也是吾等六千庄民的!我们庄民站起保护自己,便是保护庄主安身立命之基业!”
解宝直起身咧咧嘴,一阵的头疼。
“你这娃娃!端的是能说会道!也就是主公能治得了你,我是拿你没辙!不过今日到此为止!莫要再给我找事!我与军师皆以按照主公之令应对此时,莫要横生枝节坏了主公大事!你可知晓?”
宋墨这时乖巧的点点头,用童稚的声音说着煞有介事的话语:
“某知晓了!阿宝叔尽管去做!我自会安抚大家!”
解宝很想捂脸。主公就已经够妖孽了,怎么随便找来个小屁孩也是个妖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