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小样不太信任他。
“真的。”他说着违心的话。
“可是，昨天那边那个床的小哥哥就死了。”小样抬手指着她斜对面的那张空床。
她童稚的声音刚刚落地，本来就安静的病房，除了仪器的声音，瞬间便没了别的声音，所有的人都看着她这个方向。
贺韶晟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压抑难过过，也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抬眼扫了一圈别处投过来的目光，故作淡定的起身，拉开了小样床边的帘子，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当初转院的时候，他就不应该顾虑那么多，应该直接把小样转到单人病房去，那样也不会让小样看到一个病房的小孩子去世。
此刻贺韶晟的心里就像是被人插了一把钢刀，来回的绞着。
“小样的病和那个小哥哥的病不一样。”他柔声诱哄，“所以小样只需要住一段时间的院就可以出去了。”
“真的吗？”小样的顾虑似乎被打消了一些，“我出院了还能去幼儿园读书吗？我才认识了几个新朋友，我不想跟他们分开。”
“小样当然还能去幼儿园了。”贺韶晟心如刀绞，面上却笑的十分开心，“你要是不信的话，我们可以拉钩。”
他说着主动伸出小指头。
小样盯着他看了会儿，却并没有伸手出来跟他拉钩。
贺韶晟的手僵在空中，心中万般不是滋味，“怎么了？不拉勾吗？”
小样摇摇头，眯着眼睛笑了下，“叔叔，我饿了。”
“你想吃什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小样懂事的让人心疼，“我去给你买。”
“白米粥，咸菜。”小样没跟他客气，愉快的点了餐，又补充，“妈妈，也没吃。”
“好。”他应了，打电话吩咐阿K去办。
顾映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里就他一个人，走不开。
阿K还没把早餐送过来，顾母和顾应龙倒是先到了。
“贺先生，麻烦你了。”顾母见到他就先客套了一下，“映雪呢？”
“哦，她有点事情，去医生那边了。”他帮顾映雪撒了一个谎，也看两个人的神色，大概顾映雪已经把小样的病情告诉他们了。
“外婆。”小样见到顾母和顾应龙很开心，“舅舅。”
贺韶晟和他们寒暄了两句，便把小样交给他们照顾，出去找顾映雪了。
顾映雪并没有走远，他站在病房外的走廊里刚刚拨通了她的电话，就有熟悉的电话铃声从走廊尽头的阳台上传过来。
那里绿植茂盛，倒是看不到外边站着什么人。
若不是听到熟悉的手机铃声从那边传过来，他都不知道那边有人。
“喂。”他刚抬步往那边走，电话已经被接了起来。
顾映雪已经冷静了一些，刚说了一个字，却听到电话挂断的盲音，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看过去，却看到贺韶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
“贺先生？”
“小样的舅舅和外婆来了。”贺韶晟把手里的手机放回衣兜里，“暂时用不到我。”
顾映雪抱歉的笑了下，“贺先生，不好意思，刚才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笑了下，满是大度和包容，“你感觉好些了吗？”他的声音低沉温和，似乎怕声音太大会吓到她一样。
她不太好意思的点了下头，“贺先生，让你见笑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伪装的铜皮铁骨是可以刀枪不侵的，却没想到他轻飘飘的几句关心，就能让她瞬间破了功，所有的伪装都消弭于无形，只露出里边最脆弱的部分来。
贺韶晟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看着她，满眼担忧。
不过一天没见，顾映雪看起来就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接连的熬夜和打击，让她看起来就没有精神，用憔悴这个词都没办法形容。
熬夜造成的大眼袋简直恨不得要掉到眼眶下边，眼睛两侧充斥的红血丝都快蔓延到中间了，皮肤也特别晦暗无光，显得整个人苍老了不少。
特别是眼眶周围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似乎总是睡不醒一样。
难怪小样会那么说。
贺韶晟看着这样的顾映雪，知道继续这样让她下去不行，别小样的病还没治好，她倒先垮了。
她这个当娘的可是孩子的精神支柱，她绝对不能垮。
“我听小样说，你还没吃早餐。”他刚才打电话的时候，瞟了眼时间，都快11点了，其实都可以吃午餐了。
“吃了的，前天买的蛋黄酥，我吃了点。”她随口撒了个谎，现在这个时候，她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转院的时候，蛋黄酥没带吧！”贺韶晟毫不犹豫的戳穿她。
“呃……”她无言以对。
“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不仅是今天早餐没吃，从小样入院起你就没吃过东西，睡过觉了吧！”
她抬眸看了眼，戳穿她的贺韶晟，又低下头，像个做错事被大人抓了现行的孩子。
贺韶晟说的没错，她这两天是没怎么吃过东西，也没睡过觉。
她倒是想吃，想睡，可惜她根本吃不下也睡不着。
她一闭上眼睛就是小样活泼健康的调皮样子，跟现在那个病恹恹的孩子完全是两个极端，她都快疯了，怎么敢睡觉。
她怕她一觉起来，就什么都没了。
她怕等她再睁开眼睛，小样就再也不会对她笑了。
昨天她是亲眼看见同一个病房的孩子怎么没了的，早上的时候那孩子还好好的，到中午的时候突然就不行了。
她看着那孩子的妈妈，抱着那个小小的身体长久的坐在那里，没有哭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她却能感受到她全身上下蔓延开的悲伤，浓的化都化不开。
她是真的怕啊，怕她会变成那个样子。
怕她的努力，都是徒劳。
怕到了某个不得已的时候，她要亲手送走她。
贺韶晟敛目只到自己胸口的人，久久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她的担心和害怕，他可以说他的担心和害怕丝毫不比她少。
他担心他会没有机会听到那一声‘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