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关，当李密率领大军抵达轩辕关的时候，涂猛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且说那轩辕关前，李密大军如乌云压境般浩浩荡荡而来。而这边，涂猛早有准备，放眼望去，整个轩辕关外，陷阱密布，仿若隐藏于暗处的狰狞獠牙，人工挖掘的沟壑纵横交错，恰似大地之上裂开的一道道伤口。涂猛身为杨桐手下为数不多的练兵将领，虽说统帅之能或许稍欠火候，但其麾下将士精锐非常，即便置于强兵如林的关东之地，亦能崭露头角，占据一席之地。
轩辕关，紧挨着嵩山，乃是河洛之地至关重要的门户之一。此关一旦被破，从轩辕关至洛阳，一马平川，相距不足百里，旦夕之间便可抵达。若说虎牢关是那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冲，那轩辕关则实实在在是洛阳的门户，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然而，这轩辕关夹在嵩山与阳乾山的狭小缝隙之间，地形限制，难以大规模用兵。李密那绵延三十多里的大营，远远望去，气势颇为壮观，可实际上却难以发挥全部战力。李密每次能投入战场的兵力，不过数千之众。仅是清理那些陷阱、填平沟壑，便耗费了李密四五天的时间。更为要命的是，轩辕关上赫然摆放着两门八牛神臂弩。虽说其数量不及虎牢关那般密集，但如今联军对这厉害的兵器已然心生恐惧，仅仅是看到它们摆在那儿，尚未发射，便已令李密大军的士气如坠深渊。
其实，就这两门八牛神臂弩而言，很难如虎牢关那般形成全面压制。若不能持续不断地射击，单论伤害，以李密的实力并非无法承受。可它对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正因如此，涂猛凭借这两门八牛神臂弩以及轩辕关内的八千守军，硬生生地将李密的大军阻挡在轩辕关外。
“主公，我实难理解，为何要听从那李密的调遣！我等将士在这战场上浴血奋战，究竟所为何事？”李密大营之中，宇文成都的营帐内，一日激战过后，刘渝与魏涛终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懑，爆发了出来。
魏涛到底是老将，还能沉得住气，可刘渝却如那初生牛犊，毫无畏惧，此刻正是怒火中烧，暴躁异常。
“想我等初来之时，拥兵过万，可如今，与杨澡一战折损一批，虎牢关下又伤亡不少。如今这轩辕关，眼看就要攻下，只要李密肯出些力气，说不定今日便能破关。可如今，不但关未拿下，反倒还要遭受李密的奚落，他甚至还妄图克扣我军的军饷。来的时候上万将士，如今连三千都凑不齐了，这到底凭什么？”刘渝涨红了脸，愤怒地吼道。
宇文成都面色阴沉如水，他心中同样满是怒火。这李密，当真一副小人心肠，既想利用他们，却又在粮草上百般克扣。莫说麾下将士们心中不满，便是宇文成都自己，此刻都恨不得立刻去将李密碎尸万段。
他将目光投向文士弘，却见文士弘微微摇头。他们此次前来参加会盟，本就是为了谋取利益，如今已付出诸多代价，若此时就此退走，那还不如当初就不来。
“主公，上将军。”一名校尉从营帐外匆匆走进，见众人皆在，赶忙拱手禀报道：“营外有一瓦岗军士卒，自称是朝廷使者，末将已将其扣押，特来请示如何处置。”
“朝廷使者？”宇文成都与文士弘对视一眼，二人同时起身，说道：“快，将他带进来。”
“喏！”
不多时，一名身着瓦岗军服饰的汉子被带了进来。
宇文成都上下打量此人，心中不禁暗自点头，此人看着确实不似李密麾下那些庸碌之辈。他一挥手，道：“松绑！”
“喏！”当即有两名亲卫上前，为那汉子解开绳索。
“你自称是朝廷使者，可有什么凭证？”宇文成都坐在帅位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此人。怎么看，此人都不像是个能言善辩的使者，身材五大三粗，满脸透着彪悍之气，倒更像是阵前冲锋陷阵、斩杀敌将的猛将。
“无需凭证。”那汉子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份矫诏，道：“在下只是奉命前来传诏，至于信与不信，将军自行判断便是。”
宇文成都眉头一挑，心中暗道：这小子，倒是有些胆量！
“诏书在哪里？”一旁的文士弘问道。
使者又从怀中取出一份帛书，递给身旁的刘渝。
刘渝接过，转交给宇文成都。宇文成都展开诏书一看，竟是一份任命诏书，任命宇文士杰为曲阳刺史，上面印着的印玺清晰可见，确是天子诏书无疑。
宇文成都将诏书递给文士弘，低头看向使者，皱眉问道：“只有诏书，为何没有官印？”
“朝廷官印，独一无二。若将军想要新的官印，需将旧的官印上交朝廷，朝廷自会重新刻制。”使者大声回应道。
“这么说，陛下是想让我帮他攻打河间府，却又不肯给予我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宇文成都冷笑一声，道：“这算盘打得倒是精明，倘若我不答应，又当如何？”
这分明就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之举。
“随你便！”壮汉不耐烦地说道：“诏书已经送到，应与不应，全在你。我的使命已然完成，若无其他事，我便告辞了。”
宇文成都只觉一股闷气憋在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活了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奇葩的说客……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说客，就算只是个传信的，也该有点自知之明吧？知道的是朝廷派来的使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大爷呢，瞧那一脸极度不耐烦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壮士留步！”文士弘见这汉子真要走，急忙出声阻拦。这本该称呼为先生留步，可对着眼前这位使者，“先生”二字实在叫不出口，“壮士”二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还有何事？”壮汉扭头，满脸不耐烦地看向文士弘，那副“我很忙”的表情，让营帐中的一众文武，瞬间涌起一股想要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
“还未请教壮士尊姓大名，现任何职？”文士弘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看似自然的微笑问道。
“吴大憨，乃是李嗵将军麾下的队率！”壮汉昂首挺胸，大声说道。
呵呵，队率？
宇文成都和文士弘不禁一脸黑线，不知内情的，还真以为是朝廷的哪位大将亲临了呢。
“陛下难道没有让你传令我等退兵？”文士弘疑惑地问道。
“没有。”吴大憨认真想了想，确定杜如晦未曾交代过此事，随后一拍脑袋，看向宇文成都道：“差点忘了，上头让我告知你们，蒲剑死了。”
“蒲剑……死了！？”宇文成都与文士弘惊愕地对视一眼。蒲剑在关西或许名声不显，但对于他们而言，却绝非等闲之辈。宇文成都一统江南四郡之后，便一直觊觎曲阳，却多次被蒲剑击退。如今突然听闻此人死讯……
宇文成都猛地从文士弘手中拿过诏书，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对方并非在戏耍自己，良久才抬起头问道：“怎么死的？”
“万箭穿心。”吴大憨说道。
嘶~
众人听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死法，着实惨烈，不过他们关注的重点似乎并非在此。宇文成都强压着性子问道：“我是说，怎么会被万箭穿心？”
“几百个神箭手一起对着他射，自然就万箭穿心了。”吴大憨看向宇文成都的眼神中带着一丝鄙夷，似乎在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一方诸侯就这等见识，怪不得被陛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宇文成都：“……”
“吴……队率，陛下为何会派你前来当使者？”文士弘看着吴大憨，揉了揉太阳穴。通常来说，被派来当使者说客的，大多胸怀傲骨，言辞犀利，眼前这吴大憨貌似具备这两个特点，可总感觉味道不太对劲。
“陛下将诏书送到李将军那里，李将军便让我前来送信，顺便把蒲剑的死讯告知你们。”吴大憨想也不想地说道。
“为何……不派其他人来？”文士弘斟酌着言辞问道。
“抽签我赢了。”吴大憨道：“这趟传诏，等同于斩获十人首级的军功，大家都争着要来，最后通过抽签决定，谁赢了谁来，结果我赢了，此番回去，我便是屯将了！若无要事，在下便告辞了。”
言罢，不等众人回应，便一脸急切地离开了大营，留下宇文成都等人目瞪口呆。
“他说……抽签？”宇文成都眼角微微抽搐，扭头看向文士弘，又将目光投向刘渝和魏涛。
“好……好像是这么说的！”刘渝机械地点了点头，直到此刻，他仍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这朝廷使者实在是古怪至极。
“岂有此理！”宇文成都怒不可遏，抓着绢帛，指着吴大憨离去的方向大骂道：“我自出道以来，从未遭受过这般奇耻大辱，天子究竟是何用意，竟派来这么个莽夫传诏？简直气死我了！”
“稍安勿躁！”文士弘赶忙伸手按住宇文成都，无奈地摇头道：“显然，天子笃定我等必然会离去，所以派谁来传诏都并无区别。”
“这是何意？”宇文成都扭头，一脸不解地问道。
“我等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文士弘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宇文成都眨了眨眼，似有所悟。
“自然是为了壮大我江南势力。如今天子将曲阳划分给我军，若蒲剑当真已死，对我军而言，这无疑是夺取河间府的天赐良机！”文士弘微微一笑，道：“至于这联盟之事，与我江南又有何干系？如今正好借此为由，称我军损失惨重，于联军而言已无足轻重，向李密请辞返回江南，务必在河间府有所反应之前，集结兵马，趁机攻下曲阳！”
宇文成都听闻此言，沉思片刻后，缓缓点头。正如文士弘所言，若蒲剑之死属实，那对于江南而言，的确是一次绝佳的机会。再往深处思量，自己一旦离去，凭李密帐下那帮人，只要朝廷腾出手来，必定又是一顿痛击，李密的势力定会进一步削弱。届时，不但河间府有望纳入囊中，漳州乃至徐州，说不定也都能图谋，这对江南来说，无疑是一次天赐的发展契机。
“只是此人……实在是可恨至极！”宇文成都恨恨地放下手，盯着吴大憨离去的方向，咬牙切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