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阳殿,承明殿外,气氛仿若被一层寒霜笼罩,随着杨桐那掷地有声的话语出口,刹那间凝固至冰点。在这承明殿外的有限空间里,除了杨桐、王世充、冯勇以及两名正施力拖行的护卫之外,尚有秦琼、杨宏等一众负责监视杨桐一举一动之人,实则将其软禁于此。此刻,他们皆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平日里那温文尔雅、仿若人畜无害的少年帝王,竟如换了一人般,罕见地展露出如此强硬决绝的一面。
王世充的面色瞬间阴沉如铁,铁青一片。在这诸多目光的注视之下,被杨桐这般毫不留情地当众硬顶回来,他只觉颜面扫地,仿若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往昔,他怎会料到这看似柔弱的少年天子,竟有如此刚勇坚毅之心?如今,被杨桐的言辞僵在原地,进亦不得,退亦不能,陷入了极为尴尬的两难之境。
实则,杀与不杀冯勇,于王世充而言,本无足轻重。他不过是见这小太监与皇帝关系过于紧密,深知杨桐身边绝不能有贴心之人,故而寻了个借口,欲除之而后快,也好煞一煞杨桐的威风。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杨桐会如此强硬不屈,全然不给他丝毫颜面,难道这少年不知自己的小命如今就拿捏在他王世充手中?
王世充的手紧紧按在剑柄之上,然却迟迟未曾拔出。虽说他性格莽撞,在谋略与政治方面,于杨桐眼中略显不足,但他绝非愚蠢之人。此刻,若真的拔剑斩了杨桐,固然能逞一时之快,可接踵而至的,必将是天下群雄的群起而攻之。别看杨桐在世时,言语的威慑力有限,可一旦他身遭不测,天下不知会有多少诸侯,会借着为君讨公道之名,兴兵而起。故而,王世充虽蛮横无理,却也不敢轻易对杨桐痛下杀手。
杨桐亦是心中忐忑,尤其是瞥见王世充眼神中不时闪烁的危险寒芒,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寒意。然他心中明镜似的,此刻绝不能有丝毫退缩之意。他深知,若欲发展自身势力,首要之务便是让手下之人坚信,追随于他必有价值。上辈子身为主管时,若手下与其他部门起了争执,无论对错,哪怕明知会遭受处罚,他亦会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庇护自己的人。正因如此,团队方能凝聚一心,他有所令,手下皆会全力以赴。如今虽时过境迁,情境迥异,但道理却如出一辙。若任由王世充杀了冯勇,而自己为求自保选择退缩,旁人定会对他心寒失望,而王世充亦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诸多事宜皆如此,一步退缩,他人便会进逼两步。很多时候,退一步并非海阔天空,而是坠入万劫不复的悬崖峭壁。尤其在他如今这退无可退的艰难处境之中,于此类关键问题上,决然不能有半分退让。他此刻唯一的依仗,便是笃定王世充不敢轻易取他性命。当然,他亦明白,经此一事,自己在这洛阳城中的处境,势必愈发艰难险阻。
“王世充,大胆狂徒,你竟敢胁迫陛下!?”一声怒喝仿若惊雷乍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人急匆匆自承明殿外赶来,为首之人正是卢楚。他一眼望见两名淮泗军竟对杨桐拔刀相向,而王世充亦是手按剑柄,似有随时拔剑行凶之势,顿时又惊又怒,睚眦欲裂。
“混账东西,竟敢对陛下刀剑相逼,真是找死!”卢楚身后,一名身形魁梧高大的中年武将更是怒发冲冠。见此情景,他二话不说,猛地拔出腰间宝剑。那两名淮泗军尚未及反应,便被其一剑封喉,血溅当场。
“老臣救驾来迟,陛下恕罪!”卢楚匆忙趋步上前,双膝跪地,拜倒在杨桐面前,言辞恳切,满脸愧疚。
杨桐目光顺势投向那名中年武将,见其及时出手,心中仿若一块巨石落地,顿感如释重负。他微微展颜,面露微笑,轻声道:“卢老与周将军来得恰是时候,何罪之有。”
此中年武将,正是隋末声名赫赫的周法尚,字德迈。
“王世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陛下!?”周法尚此刻怒目圆睁,死死盯着王世充,眼中杀意弥漫,仿若实质。他心中暗自思忖,此乃天赐良机,若能借此除掉王世充,实乃大功一件。
“我……”王世充见状,心中不禁有些发怵。此刻,秦琼、杨宏已率领护卫迅速站至他身后,然面对周法尚这等名将,他仍觉底气不足,心生怯意。
杨桐目光微微闪动,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意动。他暗自思忖,若能趁此时机除掉王世充,自是再好不过。这些时日下来,他对王世充与段达二人已有所了解。王世充性格莽撞冲动,行事果敢却常不计后果,而段达则心思缜密,然缺乏进取之心。此二人若各自为战,不足为虑,可一旦联手,性格互补,反倒难以对付。如今难得王世充孤身一人,又被自己言辞所困,即便杀了王世充之后,无法将其麾下兵马全部掌控,亦能趁乱谋取部分实权,如此一来,后续收拾段达便会轻松许多。
正当杨桐欲下令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段达率领数百淮泗军如潮水般涌进,他一眼望见眼前这剑拔弩张的场景,先是一愣,随即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臣段达参见陛下。”
杨桐见状,心中暗叹一声,知晓此刻段达既已赶到,诛杀王世充的绝佳时机已然错过。他缓缓摇了摇头,无奈道:“周将军,罢了,朕以为,王将军此举或许是无心之失,此事就此作罢吧。”
“臣遵旨!”周法尚虽心有不甘,然君命难违,他狠狠地瞪了王世充一眼,只得默默退至杨桐身后,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杀意。
“谢陛下。”王世充如蒙大赦,然心中仍觉颇为憋屈,却也只能强颜欢笑,一脸无奈地向杨桐躬身行礼。
“诸位爱卿来此,却不知所为何事?”杨桐轻轻摆了摆手,示意王世充等人起身,而后目光平静地扫视众人,出言问道。
“是,陛下。”段达向前迈出一步,自手下手中接过一卷竹笺,毕恭毕敬地呈交给杨桐,说道:“如今洛阳新定,正值人心思稳之际,臣等恳请陛下封赏三军将士官职,以安军心。此乃我军之中有功将士之名册,请陛下过目。”
“也对。”杨桐闻言,深吸一口气,心中虽有不愿,然他亦明白,自己此刻别无选择。这些官职,封亦得封,不封亦得封。若他执意不封,王世充等人定会强行封赏,届时,自己这皇帝可就当真颜面扫地,威严尽失。与其如此,倒不如主动施恩,将官职封出。
杨桐缓缓翻开册子,仔细端详,只见上面所记之名,大多为历史上未曾听闻之人,其中杨宏之名赫然在列,然却不见秦琼。虽所封官职皆不大,然显然杨宏乃是淮泗军,或者说王世充、段达的嫡系亲信。
此外,杨桐还发现几个颇为有趣的名字,如尉迟峰,还有岑文本。
“朕准了,待会儿去前殿盖上大印。”杨桐将册子递给冯勇,而后抬眸看向众人,问道:“不过既提及三军将士,为何不见地方官员相关事宜?”
“这……”王世充、段达听闻此言,不禁面面相觑,面露苦涩之色。非是他们不想封赏地方官员,实则是他们手底下,确实匮乏能治理地方的贤才。
杨桐微微摇头,轻声道:“虽说我朝如今仅据有关东一地,然亦不可荒废不理。民生之事,关乎社稷之稳定,重中之重。若几位爱卿尚无合适人选,朕倒是有一主意。”
“哦?”段达目光森然,自卢楚等人身上一一掠过,旋即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问道:“却不知陛下有何妙策,可解当下困境?”
“周法尚、窦炽两位将军不但善于统兵作战,亦曾有治理一方之经验,且政绩斐然。然如今周将军与窦将军年事已高,恐难以再驰骋沙场。依朕之见,不若令两位将军前往地方治理一方。地方军权可由这军功册上之人挑选而出者统领,至于治理民生之事,则交由两位老将军负责,不知诸位意下如何?”杨桐面带微笑,目光平和地看向众人,言语之中,似已胸有成竹。
周法尚、窦炽二人,不仅是隋末朝廷硕果仅存的名将,且皆有治理地方的经历。杨桐此前亦曾深入了解过二人的能力。
周法尚,武力77,统帅89,谋略76,政治81;窦炽,武力82,统帅91,谋略80,政治73,皆具备颇为出色的执政能力。留此二人于朝中,虽说能助自己对抗王世充、段达,然如今他们手握关东军权,作用实则有限。倒不如将他们外放,治理一方。一来,可助自己稳定民心,恢复民生;二来,杨桐深信以二人之能,积攒些许实力亦非难事。尤其是周法尚,本就是洛阳世家出身,在这关东之地根基深厚,日后或可倚为强大外援。
然世家之人,虽可用,却亦不可不防,不可全然信任。只是当下,暂且无需考虑那般长远之事,如今一切,皆应以扳倒王世充、段达二人为首要目标。
“陛下,这……”周法尚眉头紧皱,欲出言反驳,然身旁的卢楚不动声色地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哦?”段达眼中闪过一抹思索之色,凝视杨桐片刻,问道:“却不知,陛下以为,该将两位将军派往何地?”
“朕对这关东之地了解有限,两位将军的去处,就由诸位大人共同商议决定吧。”杨桐嘴角含笑,神色淡然地说道。青州诸郡,无论去往何处,皆可作为坚实外援。
“既然如此……”段达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周法尚,嘿然一笑道:“如今北海、渔洋两郡正有铁勒人作乱,正需两位将军前去安抚,陛下以为如何?”
杨桐一听,便知段达之意。所谓安抚,实则是剥夺兵权,让二人无兵可用。他微微皱眉,沉声道:“先皇在世时曾言这铁勒人反复无常,难以驯服。不知两位将军准备派何人统领两地兵马,此事应当恩威并施,一手征伐,一手安抚,方为上策。”
“当然,臣已决定命魏文通、尉迟峰两位将军负责铁勒之乱。”段达笑意盈盈地说道。
魏文通、尉迟峰皆是旧部,亦是这洛阳城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虽不如王世充、段达二人势大,然亦有一定影响力。
“也好。”杨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向众人道:“那其他事宜,就由几位爱卿商议定夺吧。”
“喏!”众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