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口小儿,欺人太甚!”王世充怒发冲冠,满脸涨得通红,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狂狮,气势汹汹地回到自己府邸。一踏入府门,他便将心中那如熊熊烈火般燃烧的愤懑与憋屈尽情释放,将目之所及、手之所触的一切物件,皆视作宣泄怒火的对象,疯狂地摔砸起来。那原本宁静雅致的府邸,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与嘈杂之中,瓷器破碎之声、桌椅翻倒之声交织在一起,不绝于耳。
“此回,实乃你行事过激,他毕竟身为天子,君威不可轻侮。”段达见此情形,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未多言劝阻。直至王世充那汹涌澎湃的怒火渐渐平息,如潮水退去,他才神色平静,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
“我过激?”王世充听闻此言,顿时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与愤怒之色,大声吼道:“那冯勇每日在宫中忙前忙后,其行径分明早已将你我昔日的叮嘱抛诸脑后,公然倒向那小皇帝。此等背信弃义、卖主求荣之徒,留之何用?莫非日后还期望我对他俯首称臣,行礼参拜不成?”
“即便他倒戈相向,又能如何?终究不过是一介阉宦,身有残缺之人。难道你竟以为,仅凭一个宦官,便能助力小皇帝成就宏图大业,扭转乾坤不成?”段达眼皮轻轻抬起,目光中带着一丝不屑与淡然,缓缓说道。
实则,那冯勇不过是宫闱之中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太监。莫说仅他一人,即便是宫中所有太监皆被杨桐收服,又能怎样?难不成还指望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能够为杨桐冲锋陷阵,征战天下,开疆拓土不成?此等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
王世充冷哼一声,满脸怒容地说道:“我本欲斩杀此小阉狗,以儆效尤,杀一儆百,也好让众人知晓我等威严不可冒犯。然谁能料到,那平日里看似温顺隐忍、逆来顺受的小娃娃,今日竟会如此强硬决绝,毫无惧色!”一想起杨桐当时那大义凛然、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神情与姿态,王世充便觉如鲠在喉,心中烦闷不已,仿若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在这乱世之中,许多人皆吃这一套,重名节,尚忠义。杨桐此举,无疑是占据了道义的高地。其结果不言而喻,自己不仅当众颜面尽失,威风扫地,反倒成就了那小皇帝的赫赫威名,使其气势大增。
王世充虽不善谋略,然其统兵作战多年,久经沙场,见多识广,阅历与经验颇为丰富。
“此亦乃我所忧虑之事。”段达微微点头,神色凝重,目光深邃而锐利,微微眯起双眼,缓缓说道:“我等所侍奉的这位小皇帝,看来并非如表面那般懦弱可欺,胆小怕事。此次若非你苦苦相逼,将其逼至绝境,迫使他不得不挺身而出,据理力争,恐怕我等仍会被这小皇帝的伪装表象所迷惑,难以察觉其真实心性。日后,你我务必对他提高警惕,切不可再掉以轻心。”
王世充闻言,不禁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怕甚?这洛阳一带的兵马大权,皆牢牢掌控在你我手中。莫说他只是一个年仅十岁的懵懂孩童,即便是先皇在世,身处如今这般境地,又能奈我何?”
“小心驶得万年船,总归谨慎些为好。如今这天下大乱,局势动荡不安,不知有多少人对我等虎视眈眈,妄图取而代之。这小皇帝既深谙隐忍之道,今日又展现出非凡的手段与魄力,我等切不可大意,莫要阴沟里翻船,因小失大。”段达轻轻摇了摇头,他生性谨慎,心思缜密,虽无经天纬地的大智慧,然总能见微知著,防患于未然。正因如此,他与王世充相互配合,相得益彰。王世充行事果敢,勇猛无畏,段达则沉稳持重,思虑周全,二人携手合作,方能在这乱世之中成就今日之局面。
“随你便吧。”王世充满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此刻,只要一提及杨桐,他便觉肝火上涌,心中怒火难抑。于是,他急忙转移话题,说道:“那小皇帝欲将周法尚、窦炽外放,任命为刺史,你意下如何?”
“此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毕竟如今这关东之地,乃是我等的根基所在,势力范围。若无贤能之人治理,长此以往,必将荒废凋敝,民生困苦。窦炽、周法尚皆具卓越的治理才能,经验丰富,令他们统管一郡之地,亦不失为一个解决当前困境的良策。然此二人乃当世名将,威名远扬,不可不加以防备。务必将军权牢牢紧握手中,切不可让此二人有机可乘,获取军权,否则后患无穷。”段达微微点头,神色略显无奈地说道。若有更佳的选择,他们自是不会考虑此二人。然当下的问题在于,他们手中确实缺乏合适的人才。洛阳城中虽有不少贤能之士,诸如卢楚、马姚、封德彝等人,然想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自己所用,无异于天方夜谭。甚至周法尚、窦炽二人,若非杨桐亲自下令,他们亦难以指使。
别看杨桐如今无权无势,然他毕竟代表着皇室正统,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在这封建礼教深入人心的时代,像周法尚、窦炽这般的老臣,深受儒家思想熏陶,忠君爱国之念早已深入骨髓。唯有杨桐这位正统天子,方能令他们心悦诚服,听从号令,为其效命。
“有魏文通在,理应不会有太大问题。然魏文通终究只是孤身一人,此二人一个前往北海,一个奔赴渔阳,仅凭魏文通一人,恐难以周全。”王世充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道。
魏文通为人忠厚老实,且与他们同出淮泗军,多年的袍泽情谊,彼此信任有加,自然无需担忧。然其他人却难以令人放心。
“莫要忘了,魏文通手下有一武将尉迟峰,武艺高强,身手不凡,亦是当年追随太师之人。”段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
“我记起来了,此人还有一侄子,他视若珍宝,疼爱有加。可将他侄子扣于洛阳作为人质,如此一来,不怕他不尽心竭力。”王世充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抚掌笑道。
段达微微挑眉,心中对王世充此提议颇不以为然,觉得此法有些欠妥。毕竟尉迟峰与他们同属淮泗军一脉,虽地位不及他们,然亦是多年的老兄弟,这般做法,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让人寒心。然细细想来,却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办法。毕竟人心隔肚皮,世事难预料。太师死后,淮泗军中不少人皆心生异志,妄图自立。说到底,还是他二人威望不足,难以服众。若是太师尚在,自然无需担忧此类问题,其威名赫赫,一声令下,众人莫敢不从。
“此事,还是由我前去与他说吧。”最终,段达微微点头,同意了王世充的办法。然此事关乎重大,且颇为敏感,他深知王世充性格莽撞,说话直来直去,容易得罪人。本就此事他们便有些心虚理亏,若让王世充前去交涉,恐会将好好的一件事弄得一团糟,甚至可能直接招人怨恨。
另一边,卢楚府邸之中,周法尚、窦炽、封德彝、马姚等几位隋朝朝廷重臣此刻齐聚一堂。乾阳殿前发生的事情,让周法尚心中颇为不悦,如鲠在喉。他身为当世名将,隋朝老臣,一生征战沙场,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如今杨桐正值用人之际,亟需他们这些忠臣良将挺身而出,与王世充等人对抗,护卫皇室尊严与安全。然谁能想到,杨桐竟会做出如此决定,将他们外放,远离朝堂权力中心。更何况,他周法尚是何等人物?怎能屈尊前往一郡之地,出任刺史之职?且还是渔阳、北海这般偏远的边郡刺史。当时若非卢楚暗中阻拦,他险些便要发作,当众质问杨桐。
“景升公,先前在乾阳殿,你为何阻拦于我?陛下年幼无知,竟出此荒唐主意。那王世充、段达二人,正巴不得将我与文永逐出朝堂,如今此举,岂不正遂了他们的心愿?”周法尚满脸愤懑与疑惑,语气急促地说道。
“德迈莫要激动,咱们这位陛下,可并非如你所想那般简单。”卢楚神态悠然,轻抚颔下胡须,目光温和地看着周法尚,微笑着说道。若说当日在朝堂之上,他只是心存疑虑,有所猜测。那么如今,经过多番观察与思考,他已基本能够确定心中所想。
“哦?”周法尚不解地看向卢楚,眼中满是疑惑与期待,问道:“此言何解?”
“德迈与文永乃国之柱石,我大隋名将,亦是陛下未来必须倚重之人。然置于如今这朝堂之上,二位以为,能有何番作为?”
“有我等在朝,总能为陛下遮风挡雨,保驾护航。”窦炽眉头紧皱,语气坚定地说道。
“陛下如今所缺者,乃是兵权。若无兵权,即便我等这些老臣愿以死相拼,然面对王世充、段达的阴谋诡计与重兵威胁,亦难以护得陛下周全。一旦他们心生歹念,欲谋害陛下,我等身死事小,然这大隋传承多年的锦绣基业,恐将毁于一旦,付之东流。”卢楚长叹一声,满脸忧虑地说道。
“但我等外放……”周法尚刚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身为当世名将,久历朝堂,深谙政治权谋与帝王心思。有些事情,无需他人点明,他心中已然明了。只是此前从未想过杨桐会有这般深远的谋划与考量。
“陛下历经坎坷磨难,虽饱受艰辛,然亦在这困境之中磨练出远超同龄人的心智与智慧。我想陛下将两位将军外放,正是期望两位将军能够摆脱朝堂纷争的束缚与羁绊,跳出这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心,放眼于天下大局,暗中积蓄实力,联络各路忠义之士。待时机成熟之日,便可挥师勤王,一举擒杀王段二贼,还朝堂清明,保大隋江山社稷安稳。”卢楚面带微笑,目光中充满了对杨桐的赞赏与期许,缓缓说道。
若杨桐在此,定会哭笑不得,暗自叹道老先生实乃想多了。他将周法尚、窦炽两人外放,虽有引为外援的打算,毕竟此二人乃是先皇留给他为数不多的名将,且能力卓绝,声名远扬。然其最大的目的,乃是借二人之力,分散王世充、段达的注意力,牵制他们的精力。若能在这过程中积攒一些实力,固然是好事,然即便不能,他亦不会太过失望沮丧。
无数历史的惨痛教训皆深刻地揭示了一个道理:主弱臣强,乃取乱之道。兵权,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方能确保自身安全与地位稳固。勤王之举,杨桐是决然不希望发生的。
曹操最初的理想,亦不过是当个征西将军之类的官职,为汉室效命,建功立业。然时过境迁,随着局势的发展演变,他最终却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并非是曹操野心膨胀,欲壑难填。而是当一个人处于特定的历史环境与政治地位之中时,时局的变幻莫测、手下人的期望与推动、大势所趋的无形力量,皆会如同一股股汹涌澎湃的洪流,裹挟着他不断向前,难以停歇。并非是他想放手便能轻易放手的。杨桐曾在心中暗自推测,若当年曹操真的放下手中的权力,汉献帝会否放过曹操及其手下之人?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定然不会。
一朝天子一朝臣,此乃千古不变的道理。周法尚、窦炽即便再忠心耿耿,然他们亦有各自的家族与势力。当他们真正走到那一步,拥有足以左右朝局的实力与影响力时,恐怕自己的处境亦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唯一的区别在于,王世充、段达声名狼藉,臭名远扬,而他们则是名扬天下,备受赞誉。然在某些方面,其所作所为对杨桐的危害,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需要这些人的助力,然亦绝不会希望这些人将自己架空,成为有名无实的傀儡。
然此时,周法尚等人显然尚未往这方面深思。他们脸上的抑郁之色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喜与振奋:“不想陛下年幼,竟有如此非凡的见识与谋略,未来,必是一位英明之君呐。”
“是啊。”卢楚亦长叹一声,眼中带着几分哀痛与欣慰:“陛下自继位以来,便受尽苦难折磨,然亦在这逆境之中磨练出远超常人的心智与魄力。今日乾阳殿之时,陛下竟能将那王世充逼迫得不敢轻举妄动,威风扫地。我大隋传承至今,已历三朝。陛下将来之成就,虽不敢言比之文帝那般辉煌卓越,然亦定是我大隋难得一见的明君圣主。只是一想到陛下在此过程中所遭受的种种苦难艰辛,便让我等臣子深感汗颜愧疚。若非我等无能,未能护得陛下周全,怎会累得陛下遭此劫难。”
言至此处,卢楚眼中已是老泪纵横,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封德彝、马姚坐在卢楚下手,闻言眼中皆是闪过一抹思索之色。他们心中明白,卢楚之言虽有几分道理,然亦不可尽信。杨桐此举背后,或许隐藏着更为复杂深沉的目的与考量。
“景升公莫要哀痛,此番我等前往郡内,必定励精图治,全力以赴,争取早日筹足兵马,以应不时之需。”周法尚猛地站起身来,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向卢楚拱手行礼,语气坚定地说道。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稳扎稳打。此外,那北平军中罗艺亦是忠义之士,德迈可尝试与其联络,共商大计。那王段二贼亦非等闲之辈,此番他们派出魏文通监察两位,然魏文通此人有勇无谋,性格木讷憨直,此乃其弱点,可据此谋划一番。我亦会暗中派人与二位联络,互通消息,共渡难关。”卢楚摆了摆手,神色凝重地说道。他深知,王世充、段达定然不会放任他们前往地方后肆意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毕竟这关东之地,说到底,仍是淮泗军的天下,他们的势力范围。
“景升公放心,我等明白。”窦炽面容严肃,语气庄重地说道。他二人皆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又历经宦海浮沉,对其中的艰难险阻与复杂局势,自是有着深刻的认识与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