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呐，一旦过上安稳日子，就感觉时间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得那叫一个快。就说杨桐吧，他本来也没觉着自个儿忙得脚不沾地，可日子就这么悄没声儿地溜走了，冷不丁一瞧，嚯，夏天都到了，眼瞅着就该收割夏粮了，紧接着，还得忙着种秋粮呢。
平日里，杨桐除了处理那些非办不可的朝廷事务，再抽空练练武艺，剩下的时间，大多是跟阴姬或者裴翠云在那儿下象棋。李蓉蓉呢，肯定不会三天两头往宫里跑，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偶尔进宫来跟阴姬见个面、唠唠嗑。您想想，在这洛阳城这么大的地界儿，能跟这位大才女聊到一块儿的人可没几个。虽说她还兼职着讲武堂的老师呢，可在那个把尊师重道看得比天大的年头，这身份只能让她浑身透着一股子老师特有的庄重劲儿。人家自个儿事儿也多，哪能没事儿就往宫里溜达呀。
一直到李世民又要出兵河间府的消息传来，杨桐才像被人猛拍了一下脑门儿，恍然大悟，好家伙，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
其实吧，李世民第二次攻打河间府这事儿，大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毕竟双方那仇都结得死死的，跟不共戴天没啥两样。之前就是因为粮草出了岔子，李世民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也只能灰溜溜地退兵。这回可不一样了，收了夏粮之后，粮草充足，底气十足，又来进攻河间府了。甭管是杨桐还是杜如晦，心里都门儿清，就凭河间府这情况，这次怕是悬了。就算薛万彻再大度，不计前嫌地跑去帮忙，可河间府这边本来就打不过李唐军，再加上之前双方还闹过矛盾，想再像上次那样齐心协力对抗敌人，那可太难了。
“这一仗要是李世民打赢了，那他可就成了窦建德、李密之外，最牛的一路诸侯啦！”杨桐看着李世民送来的奏疏，一脸无奈地瞅着杜如晦说道。
虽说杨桐已经安排了薛万彻、张亮这两员得力大将，还把北海郡划给了虞世基，这么一来，北海郡就成了杨桐在关东以外，唯一还能说了算的地盘，想着联合北海郡和河间府的力量，来制衡李世民。
可现在看来呢，没了裴元庆去偷袭捣乱，李世民拿下河间府，也就是早晚的事儿。就靠刚组建起来的北海郡军，再加上徐圆朗手下马泷、何轴这些人，想要挡住李世民的进攻，谈何容易啊。
“那可不一定。”杜如晦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杨桐，皱着眉头说，“陛下您可别忘了那已经去世的廉州刺史名儒王旦的事儿。”
“名儒王旦？”杨桐眉毛微微一挑，点了点头，“朕听说过这事儿，听说就因为这事儿，把中原那些文人雅士都给惹火了，那个亲手把李世民迎进兖州，让他当上刺史的姚思廉，更是气得直接辞官走人了。”
当初招来裴元庆的时候，杨桐还满心想着能把姚思廉一块儿收入麾下呢，谁能想到，裴元庆都回朝了，姚思廉却连个影子都不见。后来杨桐派人去打听，才知道姚思廉确实辞官了，可他人到底在哪儿，压根儿没人知道。难不成……
杨桐看向杜如晦，问道：“克明你的意思是，那些关陇地区的世家门阀会借着这机会搞事情？”
“可不是简单的搞事情，那关中唐王的位子，本来就是世家门阀把李渊请过去坐的，现在李世民根本不听世家门阀的话，甚至……呵呵，那些世家门阀心里能乐意才怪呢。”杜如晦说到这儿，忍不住瞧了杨桐一眼。
实际上啊，在这一点上，李世民跟杨桐还挺像的，都得靠着世家门阀的支持，可又不想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只不过李世民对世家门阀的依赖程度比杨桐要深一些，所以这会儿，世家门阀的不满情绪也就更大。
要说万民都愤怒，那可就有点夸张了。普通老百姓连名儒王旦是谁都不一定清楚，王旦也就是在文人圈子里名声大。就算他以前治理廉州治理得还不错，撑死了也就是廉州的老百姓会愤怒，关中的老百姓能有多大反应？老百姓最在乎的，还得是自家的田地和粮食，只要能活下去，那些当官的、有权有势的人怎么争斗，普通老百姓才懒得管呢。
想当年，这个时候是引来了薛举，差点把李渊的根基都给弄没了。那一仗对李世民的影响可不小，不过换个角度看，也正是因为那一仗，李世民赶走了薛举，还开始一步步摆脱对世家门阀的依赖，从一开始啥都听人家的，到后来慢慢能跟他们掰掰手腕了。
杨桐把十指交叉握在一起，目光盯着杜如晦，皱着眉说：“你的意思是，李世民的后方会不会出乱子，不一定非得靠薛举……”
“薛举？”杜如晦一脸惊讶地看着杨桐，这跟薛举有啥关系啊？
“没啥，就是突然想到别的事儿了。”杨桐摇了摇头，笑着说，“朕是说，李世民这次能不能拿下河间府，关键不在河间府战场上，而是在他自己的后方，对不？”
“没错。”杜如晦点了点头，“从去年开始，臣就一直在盯着这场战事。就说上一次李世民粮草耗尽那事儿吧，其实根本不是真的没粮了，而是那段时间好多粮草都被平价卖出去了，结果弄得府库空空如也。虽说房乔及时发现，把这事儿给制止住了，可还是让李唐军粮草不够，只能退兵。要不然，就凭李世民那小心谨慎的性子，怎么会等到粮草快没了才察觉到呢。”
“所以……”杨桐眼睛眯了起来，“要是朕是李世民，为了不再出这种岔子，这次去征讨河间府，肯定得把军粮带在身边，这样才能没后顾之忧。那克明，要是你是世家门阀，你会咋做？”
“军粮都跟着出征了，那就意味着李世民的后方空虚得很。要是我来出主意，就去请外援，把新的主子迎进关中！”杜如晦斩钉截铁地说。
“啥新主子？”杨桐眼神一紧，追问道，“是窦建德还是李密？”
“请窦建德或者李密入主兖州，虽说能让李世民输得底儿掉，可对兖州那些士人来说，不管是窦建德还是李密，跟李世民没啥区别，他们都不是能被世家门阀随意拿捏的人。兖州的世族想要的，是一个能听他们话、被他们掌控的人。”杜如晦摇着头说道。
杨桐听了，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窦建德或者李密把兖州给占了，不管以后李世民有多厉害，就眼下这个情况来说，窦建德和李密才是朝廷最大的威胁。
“那会是谁呢？”杨桐笑着问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杜如晦微微一笑，“要是裴元庆没回朝的话，他倒挺有可能的。可现在裴元庆已经回来了，他们会找什么人，这就不好说了。关中这地方，豪杰辈出，谁能猜得透他们的心思啊。”
杨桐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一直觉着自己好像忘了啥事儿，这会儿杜如晦提到这事儿，他一下子想起了被自己忘在脑后好久的“不死小强三人组”。听说这三个人现在在虞世基手下，虞世基还专门写信来问杨桐杨澡的宗亲身份呢，当时杨桐没回他，就说东平郡王那一脉，族谱上记载早就断了，想弄清楚可太难了。
要是关中的世家门阀这次真找上杨澡的话……这么一想，杨桐心里莫名地有点小兴奋，这两位厉害人物在这种情况下碰上，又没别人来搅和，真不知道最后会是个啥局面？
当然了，这都还只是瞎猜，杨桐现在也拿不准到底会不会是他们。
……
关中，金商。
突然之间，一场大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爆发了，把坐镇这儿的李元中给弄得手忙脚乱，脑袋都懵了。
“将军呐，府库着火啦，您赶紧派人去救火啊！”
“将军！有贼人来攻城了，正跟城门的守卫打得不可开交呢，将士们快顶不住了，您快派兵去支援啊！”
“将军，府衙也起火了！”
“将军……”
一条接一条的坏消息，跟炸雷似的在李元中耳边响个不停，把他听得晕头转向。要是这些事儿一件一件分开看，还能说是意外，可现在这么多事儿一股脑全冒出来了，就算李元中不是那种聪明绝顶、足智多谋的人，也知道这里头肯定有猫腻，这明摆着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有计划地在捣乱啊！
等李元中想明白这点，反倒冷静下来了。他身为李氏族人，又是李世民看重的大将，跟着李世民南征北战，虽说算不上身经百战，可也算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了。他冷静下来之后，立马把部将们召集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喝道：“来人呐，传我的命令，马上把四座城门都给我封死了，除了咱们自己的将士，不管是谁，只要靠近城墙，二话不说，直接杀了！”
“喏！”
马上就有几个亲卫领了命令，转身就要出营去传达军令。
“把我的马牵过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小毛贼，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李元中冷哼一声，接过部下递过来的大刀，已经有亲卫把他的战马牵过来了。
“噗噗噗~”
就在这时候，刚出门准备去传令的几个亲卫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倒飞回来，每个人的胸口都被一支冰冷的箭簇给射穿了。那箭簇的力道大得吓人，李元中定睛一瞧，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忍不住一缩，身边的副将已经忍不住大声惊呼道：“是大黄弩，这可是军中专门配备的三石大黄弩啊！”
这箭簇比普通的箭簇又粗又长，打磨得还特别精细，是三石大黄弩专用的弩箭。整个关中，也就只有李世民手下最精锐的那五百名射手才配有，一般人别说拿到手了，见都没见过几回。
李元中一看这情况，心里“唰”地一下就凉了半截，抬起头顺着敞开的大门往外瞧，只见辕门外，四个拿着巨大弩弓的射手退到一旁，紧接着，一排排手持刀枪的将士把整个辕门堵得严严实实，水都泼不进去。
都怪了，贼人都跑到辕门这儿了，军营里居然没人来通报！
李元中心里一寒，他可不相信李唐军的素质会差到这种地步，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军营里有人暗中投降敌人了。
一想到这儿，李元中浑身直冒冷汗，看向周围将士的眼神都充满了怀疑。
不过这会儿，稳住局面才是最重要的。到底是谁暗中投敌，先顾不上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把敌人给打退。李元中再次看向对方，就瞧见对方的将士从中间分开，让出了一条道，两个骑着马的人缓缓走了出来。
前面是一匹枣红马，马背上驮着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这人头上戴着绿色的帻巾，身上披着大红色的锦袍，脸色跟熟透的红枣似的，手里拿着一杆鬼面两刃刀，卧蚕眉下面，一双虎目微微一眯，就把一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朝李元中压了过去。
虽说这武将气势十足，让人还没开打，心里就先怕了几分，可最让李元中吃惊的，还是跟在这大汉身边的另一个人，一个中年文士。当李元中看清这人的那一刻，忍不住脱口而出：“姚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