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埠城外,一支打着李密旗号的兵马,如墨色乌云般停驻在城外两箭之地。那军旗猎猎作响,似在诉说着莫名的诡谲。
“这究竟是何意?”宇文成都剑眉微挑,目光如电般扫向城门洞内熊熊燃烧的火焰,而后缓缓环顾左右,语气中透着一丝疑惑。
“那窦建德遣来的使者曾言,张赟应允助力拖住杨澡的兵马,还要求我等将杨澡所部一举歼灭。如今看来,这法子,倒也别有一番算计。”文士弘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说道。
“主公,我实在不解。我等如今已然坐拥江南四郡,为何还要屈尊给那李密充当先锋?”宇文成都身旁,一名年少气盛的将领忍不住嘟囔起来,面上满是困惑与不甘。
“你呀,不懂其中门道。”宇文成都扭头看向那少年将领,似笑非笑道:“其实,我又何尝全然明白?你若想知晓,且去问士弘吧。”
少年将领听闻,赶忙扭头,将探寻的目光投向文士弘。
“若打着我军旗号出战,一旦此战落败,岂不是给了朝廷出兵攻打我江南的绝佳口实?”文士弘神色悠然,侃侃而谈:“借李密之名行事,胜了,我等自能从中分得一杯羹;败了,责任也全由李密一力承担。如今我军刚刚在江南四郡站稳脚跟,根基未稳,无论是朝廷还是其他诸侯,咱们都得罪不起。唯有这般,方能两面周全,不得罪人。”
少年将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言语,只是目光紧紧盯着那燃烧的城门。火势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趋于微弱。
“报——”
宛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一名斥候风驰电掣般飞奔而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对着宇文成都恭敬禀报道:“主公,城中军队竟自西门撤离,毫无与我军交战的意图!”
宇文成都眉头微微一蹙,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文士弘。
“穷寇莫追。”文士弘神色平静,淡淡地吐出这四个字。此次前来,说白了,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对方主动撤离,倒也正合心意。
“进城!”宇文成都微微点头,他与文士弘想法一致,当下大手一挥,率领部队朝着城门缓缓进发。
城门洞内,火焰虽未完全熄灭,却也只是苟延残喘。一辆辆被烧得焦黑的车架横七竖八地堵在门口,整个城门洞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热浪滚滚往外涌,足见方才火势之凶猛。
宇文成都下令清理城门,大军鱼贯入城,紧接着便开始张榜安民。恰在此时,那张赟带着几名神情慌张的家丁,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急切说道:“这位将军,贼寇已然从西门逃窜,且仅有四千人马!将军为何不即刻追击?”
“本将军行事,何时轮到你指手画脚?”宇文成都面露不悦,冷冷地瞥了张赟一眼,语气甚是淡然。
“可那独孤成这狗贼如今早已逃之夭夭,你们竟敢不尊李公之令,放任其逃脱,莫不是与那杨澡逆贼暗中勾结!?”张赟双目圆睁,眼神中透着森然寒意,恶狠狠地盯着宇文成都,大声厉喝道:“我定要在李公面前,参你一本!”
“哦?”宇文成都听闻此言,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文士弘,沉声道:“派人去告知窦建德,就说贼人太过狡诈,在我等抵达蚌埠之前,便识破了计策。家主张赟为阻拦其退路,不幸惨遭贼人怒杀。嗯,就这般说。”
“好。”文士弘点头应下,旋即招来一人,低声交代了一番,那人领命而去。
“你们……”张赟面色瞬间剧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然而,几名江南将士如鬼魅般迅速围上,堵住了他的退路。张赟心中一紧,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我乃名士,你们想怎样?”
“某自然知晓。”宇文成都翻身下马,一步一步走向张赟。在张赟惊恐的目光中,宇文成都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名士,却遭那独孤成怒杀,成都我也深感遗憾。他日若有机会,必定为先生报仇雪恨!”
张赟心中大骇,想要挣脱逃跑,可宇文成都看似随意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此刻却如同一座巍峨大山,任凭他如何挣扎,都纹丝不动。
“宇文将军,在下方才只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还望将军……”
“噗——”
话未说完,一把寒光闪烁的短剑已然无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张赟双目瞪得滚圆,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死死地盯着宇文成都。
“先生,你已然是个死人了。死人说话,可是会吓到小孩子的。”宇文成都面无表情,缓缓摇头,将短剑拔出,紧接着又一次狠狠刺进他的胸膛,口中还冷哼一声:“士人……哼~”
张赟满心的惊愕与不甘,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为了对付杨澡,四处奔波,耗尽家财,到头来不仅好处没捞到半点,反而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宇文成都就着张赟的衣襟,缓缓擦拭着短剑上的血迹,随后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水,随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拖下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喏!”两名将士齐声应道,径直将张赟的尸体拖走。留下几个家丁,一脸惊恐地望着这一幕,眼神中满是无助,呆呆地看着宇文成都。
“我问你们,那张赟是怎么死的?”宇文成都转过身,面带微笑,目光在几个家丁身上一一扫过。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机灵的家丁眼中灵光一闪,赶忙躬身说道:“回将军的话,我家家主是被那独孤成残忍杀害。”
宇文成都满意地点点头,重新翻身上马,赞许地看了那家丁一眼,笑道:“不错,有前途。哈哈,走!”
蚌埠城已然被宇文成都带来的军队牢牢掌控,他们也并无继续追击的打算。在此地占据一处立足之地,便已足够。至于何时出兵攻打江都,那是窦建德需要操心的事,宇文成都可不想充当这出头的马前卒。
“主公,探马来报,窦建德的先锋部队已然抵达浚仪!”宇文成都刚踏入县衙,便有斥候匆匆来报。
“可知先锋是何人?”宇文成都剑眉一扬,此次他们身为李密一方的先锋,浚仪乃是战略要地,后世的开封便在此处。原本宇文成都还欲以此为根基,却不想被人捷足先登。
同为先锋,双方皆是两大势力打头阵之人,这个位置上向来皆是猛将云集。宇文成都身为当世顶尖猛将,自然对窦建德会派何人为先锋充满好奇。
“回主公,观其旗号,应是河北名将王伏宝。”斥候恭敬地躬身回答。
“原来是河北第一大将。”宇文成都听闻,眼中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自范愿死后,昔日的河北五大名将名号已不复存在。不过王伏宝的威名却是日益鼎盛,如今号称河北第一猛将,其名望之高,甚至在单雄信、雄阔海之上。
“去告知王伏宝,就说杨澡部将独孤成已被我军击败,此刻正往江都方向逃窜,我军正在追击,请他协助我军堵截杨澡的兵马。”宇文成都看着地图,对斥候吩咐道。
“喏!”斥候领命,如离弦之箭般飞速离去。
“成都,若有机会遏制朝廷,我等还应以大局为重。”文士弘目光深沉地看向宇文成都,神色凝重地说道。毕竟,朝廷若真赢得这一仗,天下诸侯便再无出头之日。所以,无论如何,能压制朝廷便要尽力压制。
“放心,我心中有数。只是想借独孤成之手,试探一下那王伏宝的深浅,看看这河北第一猛将,究竟是否名副其实。”宇文成都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此人跟随杨澡征战多年,必定有些本事,且是杨澡的心腹之人。若王伏宝真杀了他,即便杨澡能忍,其麾下的单雄信、雄阔海二将也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文士弘苦笑着摇头,看来攻打江都之前,联军怕是要先与杨澡干上一场了。
“我等本就是来打仗的,那杨澡既然已归附朝廷,早晚都是敌人。与其等他与朝廷汇合,壮大朝廷实力,倒不如主动出击,在他们汇合朝廷兵马之前,先将杨澡所部歼灭。”宇文成都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窦建德非要等联军集合后再行动,却不知战机稍纵即逝,岂能由着他在此处贻误战机。”
道理确实如此,反正宇文成都如今代表李密行事,自然无所顾忌。即便出了什么事,也有李密顶着,无需他过多操心。
宇文成都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如此算来,那王伏宝要截住独孤成,至少得等到明日一早。我等且先修整一夜,明日再去追击,也好见识见识,这河北第一猛将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文士弘无奈地苦笑一声,点头称是。宇文成都一旦做出决定,有时候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不过这样也好,顺便看看杨澡与窦建德的虚实。
……
另一边,杨澡兄弟三人已然整理好行装,与郭博汇合后,先行一步朝着梅山赶去,准备在梅山与独孤成会合。刚出城门,便见独孤成快马派来的人匆匆赶到。
“启禀主公,独孤将军在蚌埠一带遭遇李密大军,另有窦建德大军也在浚仪一带出没,特命小人前来求援。”
“兄长,独孤成身边仅有四千兵马,若与贼军主力遭遇,形势极为不妙。不如小弟带兵前去走一趟。”单雄信赶忙扭头看向杨澡,神色焦急地说道。
“二哥还需协助大哥统帅兵马,此事还是让我去吧!”雄阔海听闻,连忙拦住单雄信,一脸兴奋地看向杨澡。他早就盼着能与这些诸侯联军一较高下了。
“三弟休要胡闹,此事关乎独孤成的性命,还是由伯羽去救援。”杨澡摇了摇头,若让雄阔海去,恐怕会折损不少兵马。大战在即,他可不想无端损耗人手。
“喏,大哥且先行,待我救回独孤成,自会前往梅山与兄长汇合!”单雄信领命,点齐千余兵马,朝着蚌埠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