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五把兵器砸落在地，声音清脆，像是一道惊雷，瞬间打破了战场上的死寂。
战场，本应是喊杀震天、硝烟弥漫的修罗场；寂静，本代表着无声无息、毫无动静。这两个本不该有交集的词，此刻却诡异地凑在了一起。时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就此定格。整个战场变得鸦雀无声，静到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杨澡微微张着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死死地瞧着这一幕。人们总爱把江都大战时，他麾下单雄信、雄阔海两员大将对战裴元庆的事儿挂在嘴边。除了他，大概没人清楚，这被旁人当作谈资、津津乐道的事儿，在单雄信和雄阔海眼中，却是莫大的耻辱。两个人合力，才勉强能跟裴元庆过上几招。杨澡倒不太在意这个，可单雄信和雄阔海每次想起，都觉得颜面尽失，心里憋屈得厉害。江都之战后，两人发了疯似的苦练武艺，又正值黄金年龄，身体素质与战斗经验都处于一生中的巅峰状态。他们本以为，就算再碰上裴元庆，也不至于落于下风，可谁能想到，这次竟是四个人联手战裴元庆。
罗士信、何旭的本事，丝毫不比单雄信和雄阔海差。这样的四人联手，杨澡相信，就算是一支千人的队伍，他们也有能力冲破。可此刻，四人合力，竟被裴元庆一人给碾压了！
没错，就是碾压。四人联手，在裴元庆手下连一百回合都没撑住，兵器就被震飞了。杨澡心里明白，这还是裴元庆没起杀心，要是他真动了杀意，现在躺在地上的，可就不是兵器，而是他们的脑袋了。
看着战场中央，宛如战神般傲然挺立的裴元庆，哪怕是单雄信、雄阔海、罗士信、何旭这四员，放在任何战场上都能成为焦点的顶尖猛将，在裴元庆面前，都瞬间失了光彩，成了陪衬。杨澡和李世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
“谁要是再敢挑起战端……”裴元庆一双虎目扫视着双方人马，冷哼一声道，“斩！”
见裴元庆目光扫来，李世民只觉心底一凉。哪怕此刻身边有千军万马护着，可面对裴元庆这如利刃般的目光，李世民感觉自己就像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儿，对方能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捏死，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不是裴元庆疯了，而是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要是在以前，李世民绝对不信有人能单凭武力扭转一场战役的胜负。毕竟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再厉害的人，在千军万马之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得可怜。但这一刻，看着意气风发、威风凛凛的裴元庆，李世民不得不收起自己之前的看法。眼前的裴元庆，已经不能用常理去衡量了，他简直就是个怪物。
这时候，杨澡最先回过神来，赶忙派人把单雄信和雄阔海接了回来。他对着裴元庆拱手说道：“澡，愿尊奉陛下之命！”
裴元庆点了点头，神色漠然地看向李世民这边。
李世民只觉嘴里发苦，他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此刻，要是自己拒绝，恐怕马上就得遭到杨澡和裴元庆的联手进攻。
“哼，想让我遵令，哪有这般容易！”李世民心中暗自冷哼，“若在裴元庆力压四将之前，就算杨澡和裴元庆联手，我李世民也有十足的信心打败他们。可此刻，三军的士气已被裴元庆夺走，要是再打，纯粹是自取其辱，弄不好还得折损大将。单雄信、雄阔海、罗士信、何旭四人联手都不是裴元庆的对手，更别提要是再动手，单雄信和雄阔海肯定会站在裴元庆那边，这还怎么打？”
至于兵力上的优势，在裴元庆这样的神将面前，已经没啥用了。哪怕是在千军万马之中，裴元庆要杀谁，那人绝对跑不掉。
李世民轻叹一口气，点了点头道：“世民……愿尊奉天子之命！”
就算心里不情愿，可面对裴元庆的压迫，也只能妥协。这场仗打完，表面上看，杨澡是最大的赢家，实际上，朝廷经此一事，威望只会更上一层楼。这天下……
李世民摇了摇头，开始下令部队撤兵。
“主公，就这么算了？”独孤雄一脸憋屈地说道。
“要是你能斩了裴元庆，我军立马就能挥兵直进！”李世民瞥了他一眼，摇头说道。
杀裴元庆？
独孤雄听了，苦笑着摇了摇头。别说裴元庆了，之前跟裴元庆对战的四员大将，随便哪一个，他都不是对手。要是对上裴元庆，恐怕连三个回合都撑不下来。之前裴元庆没杀那四员大将，是为了震慑三军，可要是他主动挑衅，裴元庆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斩杀。
李世民看了一眼一众部下，心里满是苦涩。今日之后，关中一分为二，就算朝廷不再插手，想要重新占据整个关中也不可能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这一仗下来，杨澡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此后，关中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要陷入双雄争霸的局面。朝廷这一招，可真够狠的！
另一边，虽说杨澡遗憾没能趁着这个机会灭掉李世民，但他也挺满足了。要不是裴元庆及时出现，别说他现在占着的三郡之地，恐怕连他自己都得在劫难逃。
见李世民开始退兵，杨澡策马上前，朝着裴元庆拱手笑道：“今日，多谢虎侯相助之恩，他日必有厚报！”
眼下的裴元庆，可不只是武力超强的天下第一猛将，更是天子近臣，实打实的皇亲国戚。要是能跟他搞好关系，日后和朝廷打交道，也算有了条捷径，能直接跟朝廷对话了。
虽说当年江都大战时，双方有过交锋，不过那时裴元庆是为杨林办事，双方各为其主。如今名义上，大家都是给天子效力的，之前的矛盾也早就烟消云散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拉拢裴元庆呢。
裴元庆淡淡地扫了杨澡一眼道：“某只是奉命办事，不敢居功。”
杨澡笑着说：“但若非虎侯出面，朝中恐怕没人能化解这场纷争。澡已让人在陕郡备下宴席，若虎侯不嫌弃，不如移步陕郡，澡也好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了，本将军有军务在身。另外，陛下只许了你凤翔、金商、咸阳三郡，陕郡不是你管辖的地方，尽快和李世民交割清楚，别坏了陛下的规矩！”裴元庆拍了拍乌云驹，一挥手道：“我们走！”
身后，百余骑将士齐声应诺。虽说只有百人，但这些人，可都是当初跟着裴元庆在草原上大杀四方的精锐。这百人之阵，却给人一种面对千军万马的压迫感。此刻李世民、杨澡才发现，不但裴元庆猛得不像话，他帐下的这些将士，虽然人数少，可那气势，一点都不比李世民这边身经百战的千军万马弱。
杨澡看着裴元庆离去的方向，心里有些堵得慌。他敏锐地察觉到，裴元庆对他的态度很不好，甚至比对李世民还差。此番裴元庆只是奉命来调节，或者说制衡双方。他毫不怀疑，要是此刻占据上风的是自己，裴元庆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倒向李世民那边。
这个发现，让杨澡心里很不是滋味。不只是因为裴元庆的态度，更因为朝廷。天子并非认可他，而是需要他来制衡李世民，他不过是因势而起，成了天子制衡李世民的一枚棋子，仅此而已。
“主公，裴元庆已经走了，不如……”李孝恭看着裴元庆离开的方向，不怀好意地看向杨澡那边。如今李唐军虽然已经开始撤军，但要是现在回军，也不是难事。
李世民听了，心里一动，扭头看向杨澡那边。却见杨澡也正好望过来，两位枭雄目光交汇，李世民摇了摇头：“此事不必再提，撤军！”
裴元庆虽然走了，但他带来的影响，可不只是让己方士气大跌，还助长了杨澡的士气。李世民可以肯定，就算朝廷没什么后续动作，杨澡此番回去，也会大肆宣扬自己的身份——东平郡王之后，再拿朝廷这次的援助说事。他的势力已成，此刻要是再战，不但裴元庆随时可能折返回来，杨澡那边士气正旺，再打下去，除了损兵折将，没有任何好处。既然事情已经没办法改变，倒不如保留元气。
虽说被杨澡分走了三郡，但加上茂县的话，李世民此刻手里还握着六郡之地，依旧占据优势。不过那杨澡身后，恐怕还有陇西刺史支持，自己得尽快谋取河间府，不然只凭这半个关中，早晚会被杨澡吞并！
“主公，撤军吧，李世民不会攻来了。”杨澡军中，看着李唐军缓缓撤军，姚思廉叹了口气，对杨澡说道。
杨澡能看出来的事儿，他自然也看得明白。这场仗虽说得了朝廷的帮助，却也被朝廷限制住了，成了朝廷手里的棋子，一颗用来制衡李世民的棋子。姚思廉此刻，也不知道当初的决定是对是错。他可以肯定，今日之后，不管是李世民还是杨澡，想要对外扩张，恐怕都会被天子牵制。这位天子，可真是不简单呐。
杨澡听了，点了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的雄阔海，以及一旁沉默不语的单雄信，心里不禁又叹了口气。没人比他更清楚，今日之事对两人的打击有多大。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着说：“伯羽、勇度，何必这么垂头丧气的，胜败乃兵家常事。那裴元庆再厉害，终究也是个人，总有一天，我相信二位贤弟肯定能胜过他！”
单雄信苦笑着摇了摇头。杨澡虽然武艺也不错，但还没达到顶尖武将的水平，根本不清楚他们和裴元庆之间的差距。
两人自认为已经把武艺磨练到了极致，就像当初的裴元庆一样，到了极限。到了这种程度，光靠苦练已经没用了。
那裴元庆，已经不是他们靠拼命练习就能追上的了。这个认知，对两人的打击才是最致命的，甚至让他们的信心都开始动摇。对他们这种已经站在巅峰的武将来说，信心一旦动摇，才是最要命的。要是走不出这片阴影，两人这辈子别说再有突破了，能不能保持现在的水平都不好说。
“走，先回陕郡！”杨澡却不知道这些，拍了拍两人的肩膀，笑着说。奔波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块属于自己的地盘，对杨澡来说，此刻最想做的，就是和两位兄弟分享这份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