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当真神勇，未及半日，竟助那杨莫林勘定绵竹关。”一行人自绵竹关离去后，王威面上满是兴奋之色，看向杜如晦的眼神中，尽是对其谈笑间助力杨莫林平定绵竹关一事的崇敬，那神情，仿若杜如晦乃天人下凡。
“勘定？”杜如晦目光悠悠望向绵竹关方向，轻轻摇头，神色间透着几分莫测，“不过是一时苟安罢了。”
“为何如此说？”王威满心狐疑，直直看向杜如晦。在他眼中，此事已近乎圆满，百姓对杨莫林感恩戴德，杨莫林亦未大开杀戒，平和接管绵竹关，实在难以理解杜如晦为何断言只是暂时之稳。
“此问题之症结，既非杨莫林，亦非百姓，而在汴梁。”杜如晦神色淡然，仿若洞悉一切，“你且思忖，当下稳人心之关键所在为何物？”
“粮食。”王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那依你之见，杨谦或是汴梁那些达官显贵，可会心甘情愿拿出粮食？”杜如晦又问。
“应是会的吧。”王威语气中带着些许迟疑。那些上层人物心思诡谲，着实令人难以揣度。
“或许会，但决然不会及时。他们定会彼此推诿，皆盼他人多担责任，如此下去，事情唯有不断迁延。而杨莫林若无粮食，今日对百姓之承诺势必无法践行。长此以往，不仅绵竹关百姓会大失所望，蜀中官府之信誉亦将荡然无存。”
言及此处，杜如晦轻轻一叹，“信誉此物，建立如登天之难，需累年积月苦心经营，可丧失却如覆手之间。即便杨谦最终迫于形势，与各大世家门阀达成放粮之约，亦需耗费长久时日。而在此期间，绵竹关百姓对官府之信任，必将从失望走向绝望。若绵竹关再陷敌手，下次欲用此计破城，绝无可能，城中百姓甚至会拼死抵御。”
“这……恐不至于吧，益州高层又非愚钝之辈，如此浅显之理，岂会不明？”王威满脸的难以置信。
“聪明人过多，有时反倒不及愚人。”杜如晦一声冷笑，“关键便在杨谦，其既无魄力力排众议，又欠缺一州之主应有的果敢。实则，若此刻杨谦愿放粮以平抑粮价，其他世家门阀即便心有不愿，也只能依从。可惜，杨谦并无此等魄力，或许其本心便无意平抑粮价。如此上行下效，相互推诿，最终民心尽失。”
“更为紧要的是，此事影响者，不止绵竹关民心，其他那些被迫举事的乱民，亦会对官府彻底绝望。日后，即便有人想用此招招降乱民，恐也难奏此效。”杜如晦微微冷笑。
“这便是先生所言的信誉之力？”王威呆呆地看着杜如晦，眼神中满是震撼。
“正是，此即信誉之力。”杜如晦感慨万千，“蜀中之乱，恐已无可避免。”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好心助力杨莫林破敌？虽说眼下看似杨莫林获利，实则是提前将蜀中官府信誉打破。若再迟些时日，杨莫林或许会受惩处，但官府尚有挽回余地。可如今，被杜如晦提前引发此问题，以他对杨谦的了解，此次怕是回天无力了。
蜀中当真已无生机？
王威心中一阵失落，默默跟随在杜如晦和齐彪身后。良久，王威似想起什么，一脸惊异地看向杜如晦，“先生，涪县如今已为乱民所占，我等为何要往涪县而去？”
他记起，在杨莫林处，他们称要前往阆中，可真正目的地实则为涪县。那涪县已被乱民占据，究竟为何要去？
“去了自会明白。”杜如晦微微一笑，并未多做解释。涪县本为供给阆中粮草的要冲，过去一年有余，亦是谢荷着力经营之地，如今更是他们的根基所在。只是不知此刻谢荷是否身处涪县。
王威震惊地看着杜如晦，心中疑云密布。杜如晦本事超群，却身着平民服饰，身旁又有齐彪这般力大无穷、武艺高强的护卫，怎么看都不似平凡之辈。且杜如晦一路上透着神秘气息，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此刻，王威不禁暗自揣测，杜如晦究竟是何许人也？或许到了涪县，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一路之上，众人皆默默无言。因杜如晦身体不适，行程较预期慢了许多。原本当日便可抵达涪县，却因杜如晦体力不支，直至次日晌午才至。
虽说皆是乱民占据之地，但甫一靠近涪县，王威便觉出些许异样。刚入涪县方圆十里地界，便见不少在外巡弋的乱民。
这些所谓乱民，不过是未着正规甲胄。在王威看来，他们虽或不及蜀中精锐之师，但军容、队列并不似绵竹关乱民那般杂乱无章。虽与正规军尚有差距，却也相差无几。
再者，从治理来看，这些乱民的巡查队伍对往来行人并未过度盘查，确认其身上无兵器后，便放其入城。即便有人携带着财物，亦未强行夺取，一切井然有序，哪有半分乱民军队的模样？
入城之后，王威更是大为震撼。只见城中有叫卖的商贩，讨价还价的路人，往来行人脸上不见丝毫被压迫之态，神色安然。街道上还有一支支部队在维持治安，若有人闹事，即刻便会被擒获。
此般景象，便是往日的汴梁城，怕也难有这般气象，着实令人难以想象，这竟是一座刚被乱民势力掌控不久的城池。
“先生，这……”王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眼前这座看似井然有序、生机勃勃的城池，当真为乱民组织所控？
恰在此时，一支人马如疾风般朝着他们疾驰而来，看这架势，显然是冲着他们去的。王威下意识地护在杜如晦身前，却惊愕地发现，平日里作为杜如晦护卫的齐彪，此刻竟毫无动作，与杜如晦一同神色淡定地看着来人靠近。
旋即，在王威惊愕的目光中，那为首武将装扮之人，在距杜如晦还有三丈之遥时，猛地勒住战马，飞身下马，大步流星来到杜如晦身前，单膝跪地，朗声道：“末将涪城县尉闻达，参见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