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此究竟是何般缘由?”
那收兵回营之后,王伏宝与苏定方细细清点一番,却苦涩地惊觉,投入战场的一万兵马,此刻归来的竟不足五千!
此二人,皆是久历沙场的老将,这般情形,当真是生平从未见过。照这般打法下去,莫说是窦建德这三万大军,便是那十万大军齐至,怕也是如杯水车薪,不够往里头填。
凌敬双眉紧紧拧起,沉默了好半晌,才缓缓沉吟道:“那营寨透着古怪。如此,在敌军营外搭建一座高台,高四丈。待我仔细观瞧敌营之后,再做计较。”
王伏宝和苏定方听了,眼下实在也想不出别的法子,若照当前这局势,再多的兵马,怕也是无济于事。
次日清晨,天色刚破晓,苏定方便奉令在山东军大营外三百步之处督造高台。王伏宝因伤势尚未痊愈,这事儿便全由苏定方负责。
宇文宬在军中将这一切瞧得真切,自然明白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一旦敌军那高台建成,整个军营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对方眼底。昨日那九宫八卦锁龙阵之所以能立下奇功,靠的便是对方摸不透虚实。如今对方搭建高台,倘若真的建成,这阵法的威力必将大打折扣。
宇文宬赶忙将此事告知薛万彻,薛万彻听闻,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恳请宇文宬出谋划策。随后,他亲自率领两千兵马,气势汹汹地出阵,一心要拆掉那高台。可另一边,苏定方早有防备。薛万彻这边刚一出营,苏定方那边便立刻挥军抵挡。两支兵马在那高台与军营之间,瞬间杀得难解难分,喊杀声直冲云霄,仿若要将这天地都震得摇晃起来。薛万彻武艺超凡出众,但苏定方身为河北五大名将之一,又岂会逊色。这场厮杀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双方竟是难分高下。薛万彻拼尽全力,始终未能突破苏定方的重重封锁,攻到那高台之下。最终,眼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薛万彻也只能无奈地退兵回营。
次日一早,薛万彻依照宇文宬之计,带上三架投石车出营。并不靠近那高台,只等高台进入射程范围,便立刻以投石车发动攻击。苏定方几次想要冲上来摧毁投石车,却都被薛万彻奋力击退。不仅如此,苏定方的人马还被投石车投出的碎石攻击,折损了不少。苏定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好不容易搭建成型的高台,在对方投石车的猛烈轰击下,瞬间化为一片废墟。
凌敬见此情形,一时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双方就此陷入了僵持。就这样,一直到了第四天,窦建德的大军终于浩浩荡荡地抵达。
但见那十万大军,在平陵一带扎下营寨,营帐连绵,竟有数十里之遥。单瞧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军营,便让守营的数千将士,一个个心惊胆战,还未开战,便先自怯了三分。
另一边,王伏宝灰头土脸地跑去窦建德跟前请罪。想当初,他可是夸下海口,声称那薛万彻不过是个无名之辈,旬日之内便可拿下。可如今,不但在此处损兵折将,连自己也挂了彩。此刻站在窦建德面前,王伏宝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
“那薛万彻竟敢暗箭伤人!?”范愿听闻此事后,不禁怒发冲冠,对着窦建德抱拳道:“主公稍安勿躁!待我前去取下那薛万彻的项上人头,为大哥报这一箭之仇!”
“行了,莫要冲动!”窦建德一挥手,心里自然没把这莽汉的话当真。王伏宝武艺与范愿本就不相上下,王伏宝率领大军攻打了这么久,尚且损兵折将,范愿去了又能有什么用?
窦建德沉思了片刻,看向凌敬道:“远德,你可知道那山东军中,究竟是何人在为薛万彻出谋划策?”
薛万彻虽说也不弱,但此前也不过是凭借地利,与王伏宝斗了个不分胜负,论武艺甚至还稍逊王伏宝一筹。可怎的凌敬来了之后,反而隐隐被对方压制,即便苏定方率领三万大军来援,也丝毫未见起色。
“主公,臣实在惭愧。虽知对方军中有人出谋划策,但此人手段实在狠辣。臣猜测了几人,却都与他对不上号。不过此人精通阵法,以军营布置阵势,致使我军折损不少。”凌敬苦笑着说道:“本想搭建一座高台,观察敌营虚实,却被对方用投石车给破坏了。”
窦建德听了,扭头看向身旁的随行军师张玄素,微笑着问道:“玄素颇擅战阵之道,你能否看出这是何般阵法?”
张玄素听了,缓缓摇了摇头:“仅听将士们的描述,实在难以断定。不过据远德所言,此阵应当不算太难,只是敌军出其不意,远德又未曾仔细查探,才导致此败。”
凌敬听了,面色不善地斜睨了张玄素一眼,冷笑道:“那我倒要瞧瞧玄素你有何本事。”
窦建德对部下之间的这种明争暗斗,倒也并不在意,看向张玄素道:“可要派兵前去试探一番?”
张玄素摇了摇头:“意义不大。毕竟无法窥得全貌,只看表面,实在难以判断其中要害。不过即便不知是何阵,要破此阵,倒也并非难事。”
“哦?”窦建德听闻,不禁看向张玄素,急切道:“玄素有何妙策,快快说来。”
“再精妙的阵法,一旦以军营布置,便成了死阵,其中的精妙变化难以施展出来。而此阵的关键,就在于那些间隙,只要我军以冲车将那些间隙堵住,而后再挥军攻打,此阵便失去了效用。”张玄素微笑着说道。
凌敬听了,眉头不由得一皱。他之前只想着从阵法本身去破阵,却未曾想到这般方法。看来此次,自己是被张玄素比下去了。
“好!”窦建德抚掌笑道:“便依玄素之计。范愿!”
“末将在!”范愿赶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此战便由你主持,明日就去破营!”窦建德看向范愿,神色凝重地说道。
“喏!”范愿兴奋地应下,躬身领命。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那隆隆的战鼓声,如雷霆般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经过一夜的休整,范愿率领一万大军,推着各种攻城器械,缓缓朝着山东大营进发。
此次与以往大不相同,投石车、攻城弩、冲车、撞城锤、攻城梯、井栏等一应器械,应有尽有。单看这阵仗,便让山东军中的薛万彻和宇文宬眉头紧锁。虽说有大阵相助,但阵法也并非万能,尤其是这死阵。对那些不懂阵的人来说,这死阵玄之又玄,若只靠人命去填,便是十万雄兵,怕也不够。但只要懂些门道,要破这死阵,倒也并非难事。
尤其是当数十架投石车被推到阵前,双方的石弹在空中交错飞舞,薛万彻和宇文宬二人的面色,愈发变得难看。
一个月的期限,已然过去一半。面对窦建德军这般全副武装的凶猛进攻,他们究竟能否撑过剩下的十多天?
将营寨纳入射程之后,投石车便不再前进。一枚枚石弹,在投石车的轰鸣声中,如流星般朝着营寨的方向落下。
“轰轰轰~”
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响,一枚枚石弹呼啸而至,狠狠砸在营寨之上。那木质的寨墙,不断被砸出一个个巨大的窟窿。与此同时,一台台冲车也朝着寨墙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整个寨墙在投石车的轰击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随时都会崩塌。薛万彻赶忙伸手扶住宇文宬,眉头紧皱,看着那不断轰来的石弹,涩声说道:“先生,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面对窦建德军这般蛮横不讲理的进攻,即便薛万彻作战经验丰富,此刻也只能无奈地涩声说道:“军中的石弹都已敲碎!”
“轰~”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落下,三名躲避不及的山东军将士,连同身下的寨墙,瞬间被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得粉碎。
没了石弹,他们连压制对方投石车的手段都没有,只能被动挨打。那碎石虽说加大了攻击的覆盖面和伤害,却也失去了投石车原本的射程优势。
宇文宬见状,不禁叹了口气,目光并未落在投石车上,而是紧紧盯着那几十架在投石车和弓弩掩护下,不断靠近的冲车。他心里明白,这些冲车的目标并非寨墙,而是那十几道间隙。宇文宬大致猜到了对方的意图。
“让将士们退入第二线,暂避锋芒!”当初建造营寨之时,为了最大程度地拖延时间,宇文宬特意将营寨建得很大,以防营寨一旦失守,便全盘皆输。整个营寨分为三段,每一段都能够独立运作。此时面对敌军的强势进攻,他们可以迅速退入二线,一来能够避免更大的伤亡,二来还能麻痹敌军。待敌军兵马投入战场之后,便可趁机造成更大的杀伤。只是没想到,窦建德主力刚一抵达,首日便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第一线防御。
“好!”薛万彻听闻,应了一声,立刻传令下去。
“呜呜呜~”
那急促的号角声响起,仍在敌军打击下苦苦支撑的将士们,如同听到了大赦的旨意,迅速沿着预先准备好的路线,退入了第二段营寨。这里不仅脱离了对方的射程,更重要的是,高度比第一段军营高出五六尺。
而且敌军一旦攻入第一段军营,便会发现,这一段军营对外防御极为出色,但对内部却几乎不设防。第二段军营的弓箭手可轻松对其进行攻击,第一段军营的状况尽收眼底。而攻入第一段军营的敌军,想要攻击,却要面对各种挡板的阻隔,还要应对那错综复杂的路线。除非他们将第一段军营彻底拆除,否则即便攻破此段军营,非但无法获胜,反而会陷入更深的困境。
“加派人手,加紧按照阵图,建立第三段军营。”宇文宬在薛万彻的保护下,退入第二段军营。看着在敌军摧残下不断被摧毁的第一段军营,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说道。
照眼下这情形来看,这第二段军营,怕是也支撑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