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舞阴通往宛城的大道之上,浩浩荡荡的大军正徐徐前行。邓炯、马武阳等人率着从中阳山带来的山贼部众,与洛勇所领李密的正规军旅,二者泾渭分明。自知晓邓超丢城失地后,莫说邓超本人,便是高甑生也能清晰察觉到,洛勇对邓超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之变,而对于这些中阳山山贼,洛勇更是从骨子里透着不屑。
马武阳等人心中早是愤懑难平,若非他们让出中阳山之路,洛勇此刻怕还在叶县、舞阳一带与徐世勣僵持对峙,又怎会如此轻易便踏入南阳境内?
可洛勇不仅毫无感激之意,从前日到来便嘲讽不断,片刻未停。这不仅令邓超心中憋闷万分,便是马武阳、常何、曹槌等人,亦是怒火中烧。
“将军,我等为何非要等那洛勇?”马武阳终是忍不住,抱怨出声。
“此战……断断不容有失!”邓超摇头,他又何尝不怒?然败军之将,勇难言说;残兵之众,雄亦难称。为了家小,他只能强压怒火,尽力去迎合洛勇。
“寨主,前方发现宛城方向来的斥候,我等行踪怕是已然暴露。”一名负责四处探查的山贼,匆忙奔至众人跟前,躬身禀报道。
“再去详查!”邓超面色一沉,本欲出其不意,却不想对方竟如此警觉。
“是!”那山贼瞧了马武阳等人一眼,见马武阳点头示意,便告退离去。
“将军,如此看来,奇袭之策怕是难以施行!”马武阳看向邓超,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依他们原本之计划,与洛勇会合后,便趁夜行军,发动奇袭。若能顺利攻克宛城,自是再好不过;若不能,亦可迅速于宛城周边布下防线,等候邓煋的兵马前来会合。加上洛勇带来的人马,足有五万之众。朝廷主力皆在舞阳、叶县,宛城这边多为降兵,本就是邓超旧部,即便不能即刻劝降,想来斗志也不会太高。
可洛勇却以长途行军疲惫为由,一直拖延至清晨方才起兵,白白耽搁了许多时间。
“奇袭不成,便只能强攻了。”邓超面色略显难看,山贼兵马战力有限,还需仰仗洛勇手中的正规军,可这支军队,他却无法调遣。
“洛将军!”邓超策马赶上洛勇队伍,来到洛勇身侧,面色不善道:“斥候传来消息,我军行踪恐已泄露。”
“那又怎样?”洛勇眼皮都未抬,一副满不在乎之态。
“恳请洛将军派人封锁博望、雉县一带要道,绝不能让徐世勣知晓此消息。我等须在徐世勣得知消息前攻下舞阳,若徐世勣回师救援,再想攻破宛城,可就难上加难了!”邓超强压怒火,沉声说道。
“哈哈~”洛勇听闻,不禁大笑摇头:“邓将军未免多虑了。据我所知,宛城之中,现是天子杨桐坐镇,却无得力良将。裴元庆被王伯当牵制,徐世勣驻守舞阳,最快也需一日方能赶到。依将军所言,宛城之中真正的朝廷兵马不多,以我军精锐,一日之内必能破城。那徐世勣不来便罢,若敢来,我等正好以逸待劳,将其击溃,重夺舞阳、叶县。”
一旁的高甑生回头看了这边一眼,又默默继续前行。
“洛将军为何如此笃定一日之内必能攻破宛城?”此刻的邓超,真想一剑斩了洛勇。若朝廷兵马如此易对付,他又怎会丢城失地,落得这般狼狈?
“将军可识得此人?”洛勇指着高甑生问道。
“从未见过,莫非是主公新招的猛将?”邓超打量高甑生一眼,见其气势不凡,却不知这与破城有何关联?
“此人乃高甑生,有万夫不当之勇,力可倒拽九牛。莫说小小宛城,无大将镇守,便是裴元庆、徐世勣在此,也未必是其对手。有他相助,何愁宛城不破?”洛勇一脸自豪说道。高甑生可是他招来的,如今还是他的先锋,这便是他的底气所在。高甑生之厉害,洛勇可是亲见。他虽未见过裴元庆发威,但想来也不会强过高甑生。
“军国大事,岂能动辄依赖一人!?”邓超听闻,怒火几欲按捺不住。收复南阳,关乎李密运势,绝非小事。毫不夸张地讲,此仗若能顺利破城,擒获杨桐,李密便可挟天子以令诸侯。如此重大之事,却被洛勇全押在高甑生一人身上,在邓超看来,实在荒谬至极。
徐世勣之厉害,邓超未曾亲见,当日兵败,徐世勣是统军作战,并非单枪匹马。但裴元庆之厉害,邓超心中有数。况且,这是两军交战,并非阵前单挑,即便高甑生真能战胜裴元庆,人家据城而守,又能奈其何?宛城之中粮草充足,若单挑便能解决战事,那还打什么仗?各家诸侯将自家猛将拉出一决高下,最后谁家武将厉害,谁便是天下之主,又何苦连年征伐?
“邓将军!”洛勇扭头看向邓超,冷冷说道:“我敬你有爵位在身,但莫要忘了,我才是这三军统帅!”
“小人得志!”邓超气得脸色发紫,身旁的邓炯忍不住低声咒骂。
声音虽小,可距离如此之近,洛勇怎会听不到?他目光一冷,阴森瞪向邓炯:“你说什么?”
“小人得志!”邓炯愤怒道:“论爵位与本事,你哪配与我家将军相比?如今不过是仗势欺人……”
“住口!”邓超冷哼一声,打断邓炯话语。
“给我拿下!”洛勇却不依不饶,脸色难看地瞪着邓炯,一挥手,身后立时有人上前欲拿邓炯。
“谁敢动手!”马武阳与邓炯交情深厚,岂会坐视邓炯吃亏?当下带人冲上前去,凶悍之气尽显。身后数十名悍匪虽装备简陋,却皆是随马武阳等人出生入死拼杀而来。李密的兵马虽装备精良,然经历战事不多,且多为败仗。论气势,怎能比得上这帮悍匪?
一时间,上来捉拿邓炯的士兵被这气势震慑,不敢贸然上前。
“哼,高甑生,给我将他们拿下!”洛勇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变得极为难看,阴森盯着几人,厉声喝道。
高甑生回头看了几人一眼,摇头道:“将军,末将此来,是奉李公之命,助你破敌,而非欺压同僚。”
他本就懒得理会这些事,况且洛勇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实在令人厌恶。他虽受制于李密,但对洛勇却并未太过放在心上。
“你……”洛勇听闻,脸色一变,死死瞪着高甑生,心中想着威胁之语,可此刻近距离面对高甑生,又心生畏惧,只能暗自盘算此战过后,如何以恶毒手段对付高甑生。
“洛将军,邓炯亦是无心之言,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邓超环顾四周,冷哼一声,对着洛勇抱拳道。
“好!”洛勇阴森瞪着邓超,摇头冷笑道:“一群败军之将,卑鄙龌龊之徒,也敢与我叫嚣。待我大胜之后,定要在主公面前好好参你们一本。”
“随你!”邓超冷哼一声,经此一事,双方再难精诚合作。尤其是洛勇言语太过恶毒,此番话不仅骂了他,连马武阳、常何、曹槌这些他招揽来的草莽豪杰也一并骂了进去。双方已无回旋余地,邓超自然无需再忍气吞声。他冷冷瞥了洛勇一眼:“无谋之辈,还妄想大胜!”
“不劳邓将军操心!”见邓超一副不再忍耐之态,洛勇反倒老实了几分。毕竟邓超虽兵败,威望仍在。之前他处处针对邓超,便是想借打压邓超来抬高自己威风。如今邓超翻脸,他反倒有些惧怕。
“马校尉,你安排人手沿途封锁宛城至舞阳一带要道,切莫让消息传至舞阳。”回到军中,邓超深吸一口气,看向马武阳说道。
“将军为何还要帮他?”马武阳皱着眉头,满心不情愿。一想到洛勇那副嘴脸,便恨不得上前砍他几刀。
“非是帮他,实是为了我们自己!”邓超叹道:“洛勇此人,志大才疏,领军经验匮乏。无人比我更了解宛城,若能出其不意,尚有破城之机。可如今敌军已有防备,宛城城墙坚固,粮草充足,想要短时间内破城,莫说一个猛将,便是来十个裴元庆,也未必能在一日之内攻克。若徐世勣回师,我等恐再无机会。莫说当初许诺,便是我自身亦难以保全。”
“是!”马武阳听后,叹了口气,安排人手前去封锁要道,同时探查舞阳动静。
众人不再多言,正午时分,大军抵达宛城。却见宛城四周早已坚壁清野,城门紧闭,城墙上密密麻麻布满守军。
看着那数不清的人头,洛勇忽然后悔起来。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攻打,虽说身为李密麾下大将,但与邓超、王伯当等人不同,他算是李密身边亲信,可亲自带兵打仗的机会着实不多。此时面对这坚固城池,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这……该如何是好?
“传我将令,退兵五里下寨!”邓超看了看城防,叹了口气,对着马武阳等人说道。
“邓超,你这是何意?”洛勇正茫然无措,见邓超那边已准备退兵扎营,不由得大惊问道。
“宛城城墙坚固,敌军守将颇具本事,该防备之处皆已防住。此时敌军士气正盛,我军远道而来,体力消耗巨大,只能先安营扎寨。若能将敌军引出城来,自是最好;若不能,也有个立足根基。”邓超无奈解释道。
“唔~此计甚妙,便依将军所言。”洛勇点头说道。
邓超暗自翻了个白眼,这不过是最基本的军事常识,算什么妙计?当下不再理会洛勇,径直带人去扎营。
洛勇脸色略显尴尬,也只能跟着一同扎营。同时令高甑生率领一支精兵监视宛城,若有人出城迎战,便全指望高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