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弃那个像怪物一样的自己,那个根本没有那么完美,那么美好的程熙。
其实,是她害怕……
黛丝别过视线,不去看她的眼泪。
搭在沙发上的指尖有点僵硬,良久,她才哑着嗓音,说:“肖小姐还是回去吧。”
可声音却有点无力了。
“所以你只会逃避是吗?”肖陌禾有点激动,“程熙,这并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生命不是拿来开玩笑的。你死了,你觉得自己委屈至极。而你的朋友和家人,就不难过吗?”
“你消失了六年,你可以当成是在置气是要报复!但这样的玩笑真的够了,你想报复裴思齐也好,报复我也好。”
“毕竟……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休息室内,三月的阳光有点惨淡,从落地窗渗进来,太薄太凉,几乎没有温度。
黛丝坐在沙发里,看着面前的女孩,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束起的高马尾已经有点松垮了。
她在哭。
其实她明明也很生气,气她消失了六年,让她以为自己死了,伤心内疚了这么多年。
突然出现,却又假装素不相识。
真的……很生气吧?肖陌禾。
可是,她尽管生气,却没有凶她,只是在哭,嗓子都有点哑了。
黛丝想去抱一抱她,或者,跟她说:“别哭了,喝口茶润一润嗓子再哭吧。哭成这样,丑死了。”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现在她是黛丝,程熙早就死了。
真的是,有点无力呢。
黛丝等她哭完,平静地说:“让苏子铭接你回去?”
“小浣,别生气了……”女孩的声音中夹着抽泣声,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睛一泡一泡地红。
“我们继续做朋友,好不好?”肖陌禾看着她,真的很认真很认真,“以后我继续保护你,你也要信任我,好不好?”
黛丝看着她,心口软了一角,几乎就想说“好”。
可是……
不能。
已经不能了。
她有了别的原因,不想继续跟她做朋友。
“嗯?”肖陌禾一双泪眼看着她,在等她的回复。
她知道,黛丝就是程熙,就算过去的程熙已经死了,她也是程熙。
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就算再怎么变,肖陌禾也坚信,黛丝的骨子里,依然是程熙。
等了良久,黛丝却是轻轻地瞥了一眼过去,目光停在她的脸上。
“不好。”
简贞说:“插一句嘴,别做让自己难受的事情。如果放不下,不如重新拿起来。起码会快乐些。”
毕竟有些东西背负得太久,真的会累。
其实从来都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自己在为难自己。
程熙轻轻一笑:“你也这么认为,我放不下他吗?”
简贞:“肖陌禾走的时候,他还在楼下。”
裴思齐没有走。
他一直都在下面等着。
从刚刚从家苑别墅出来,就没有离开过。
程熙的肩膀垮了下来,身子陷进沙发里。
这是第一次,简贞看到这样的程熙。
这样彻底的柔软,弱小,孤独,像个孩子一样茫然和无助。
程熙:“你会告诉他吗?”
声音很小,有点轻,混杂在空气里,几乎都要听不见。
简贞:“你不说的话,他会以为你真的恨他。”
“我是说我这次真的快要死的事情。”
程熙抬起眼眸,瞳孔里的光泽淡淡的,像一朵即将凋落的樱花。最了解她的身体状况的,不是程烨,不是Q,也不是柳白。
是她自己。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也不知道了。
简贞愣了半晌,良久都说不出话。
这是程熙第一次,看见这个比她还冷冰冰的人的脸上,出现诧异又心疼的表情。
简贞皱着眉,“程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程熙语气仍然轻快,耸了一下肩膀,“但是结果显而易见,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被注射了花骨散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好的结局呢?
欧皇的儿子都难逃一死,何况是她?
能接着沉睡的那五年活了这么久,已经算是幸运。
六年前的死是假的,可六年后呢?
程熙不想再让他们承受一次和六年前一模一样的痛苦。
简贞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轻声说了一句:“程先生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道上所传的鬼医冷锋,他一定可以医好你。”
程熙睫毛轻颤了一下,没多大反应,“但愿吧。”
程熙一早就知道程烨不是自己的亲叔叔,在照顾自己之前,他只是个小混混。
起初程熙也怀疑过,爸爸什么时候跟一个小混混的交情这么好,甚至好到可以将自己交付给他,如此信任。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鬼医冷锋。
一个传闻医术已经到了可令人起死回生的境界的人物。
只是,这么多年了,连叔叔都没能摸清这花骨散的眉目,还有谁可以呢?
。从Star国际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外面那辆熟悉的加长版的黑色宾利已经不见了。
程熙苦笑一声,抓住刚刚在心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忍不住自嘲。
看来,她还是有所期待的。
可谁又会真的一直等着她呢?
程熙压着一顶帽子,将脸都盖住,只露出白嫩的下巴和红润的唇,将手插在衣服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一辆卡宴慢慢地开到她的旁边,车窗摇了下来,露出了苏谚青的侧脸。
“上车吗?”
苏谚青问她。
在这里见到他,还真是有点意外。
程熙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苏谚青干脆也将车停下,弯起嘴角看她,“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程熙毫不客气地回:“或许也就只有你觉得我没变。”
苏谚青:“毕竟你一直都这么漂亮,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目光,让人一直念念不忘。”
不管是当初的绯闻女沐程美人,还是现在的歌星黛丝,她都是最瞩目的那个人。
像挂在天边的星星,怎么看都耀眼,也怎么看都摘不着。
程熙在地面上碾着平底鞋的鞋尖,有点不耐烦,“你也差不多,依旧那么油嘴滑舌。”
“心情不好吗?”苏谚青挑了一下眉。
她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这样打扮自己,卫衣、休闲裤、平底鞋,加上一顶盖住半张脸的鸭舌帽。
一个人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混入人群中,又从人群中疏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