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她费力的一个人提着菜上楼,气喘吁吁的站在家门口,喘了好一会才打开家门,东西拿进去。
她最近的行动越来越不利索,弯不下腰,走不动路,腰椎疼痛,夜晚又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放在玄关处的小镜子恰好照到她的脸,脸色没有之前的好了,因为怀孕,脸蛋比之前更加的圆,头发乱腾腾的像把枯草,因为汗渍黏在耳根,她黯淡了目光,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像一个为家庭操劳了大半辈子的中年妇女。
她把镜子扣了下去,垂头看着地面——因为隆起的腹部,她现在根本没办法看到自己的脚尖。
扶着腰缓步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的喝下去,然后坐在沙发里,如往常一样怔怔的发了好一会呆。
她最近时常会这样,如果不是因为有孩子,她可能还会更懒散一点。
她觉得孤独,孤独得经常想起裴思齐,有时连自己在哭都不知道,只是回过神时,才会发现自己的脸颊湿漉漉的。
她时常想,如果没有裴思齐多好,那样她可以活得自在一些,快乐一些。
她也时常恨,恨裴思齐为什么这么绝情,做得了这么狠心的事,丢得下自己的骨肉。
程熙通常在深夜哭着睡过去,但醒来还是要面对的新生活,生活还得继续,即使她十分她怀念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也并不平静,白明书出院了,腿上虽然好了,但是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他来找过程熙,程熙为了图清静,会定期给他一些生活费,因为她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她得顾着孩子。
现在白明书又来了,程熙慢吞吞的打开家门,看见他一脸笑呵的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东西。
他也老了,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以前抹得黑亮的头发花白了不少,乱糟糟的顶在头上,身上的衣服也再也没有衣冠楚楚的西装领带了,现在的他,就像隔壁退了休的老头子。
白明书拎着手里的东西进来,问道:“你吃饭了吗?我看今天菜场里的鱼很新鲜,特地买了两条,给你带过来。”
“嗯。”程熙把门拉回来,看着他把东西放到厨房里去。
白明书兀自在厨房麻利的忙着,他以前哪会做这样的事?简茗破产了,他该有的报应也落在了他的头上,除了自力更生,谁也帮不了他。
反而这时,他才有了那么点为人父的模样。
白明书一边洗鱼一边问道:“孩子快生了吧?医生有没有说需要准备什么的?裴家准备好了吗——哦对了,那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把你娶进门?”
程熙重新走回沙发去,缓缓坐下:“不知道。”
“不知道?”白明书抓着手里的鱼转过身来,一张脸歪着,“难道那小子还想不负责任就跑?”
程熙摇摇头。
白明书的嘴巴气歪了,鱼哗啦一下扔回盆里,“我去找他算账去!”
程熙转过脸来看他:“你说宝宝要出生了,我要带什么?”
这些东西没人教她,她不知道。
白明书停下脚步来,也是苦恼的挠了挠头,在努力回想,“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我带了些什么?”
其实在程熙及其幼小和模糊的记忆里,她和白明书的关系还是亲近的,只是后来到了白青桦出生,父女俩的感情,逐渐疏离了。
白明书走到她身边坐下来,“我也不太记得了,实在不行我去问问你妈,你妈肯定记得的。”
程熙不语。
她与程美绢,冷战大半年了。
程美绢没来过恬园,程熙也只在与程迪的见面中,会问起妈妈的近况而已。
白明书又重重的叹口气,神情转得沉重,“算了,可能你妈也不愿意再见我。”
程熙转移话题:“今天买的什么鱼?”
“鲈鱼,没什么刺,肉还很鲜!”白明书说道。
“我还没吃饭。”程熙说。
“我这就做、这就做,你等等啊!”白明书立刻跳起来,走去厨房继续做鱼。
程熙也想不到,在她最困难落魄时,是白明书陪在她的身边,还惦记着给她做鱼。
程熙看着白明书的背影,心里又酸又苦。
放在手边的电话又响了,程熙移去目光,看到那一串的数字,盯了许久。
哪怕只是见过一次,她的脑海里便深深的刻上,因为那个号码,是属于裴思齐的。
她拿起来,手机在掌心呜呜的震动着。
程熙站起来,与他对视着,足有好几分钟,她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艰难的转开脸,声音冰冷得像寒夜的冰,“你来做什么。”
裴思齐走进来,看着她的目光异常的温柔,眸里的光,深邃如海。
“我来见你。”
程熙一吸气,稳住自己的呼吸,硬生生把自己眼中的湿意逼回去,“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她扭过头,看着白明书说道:“把他请出去。”
“这……”白明书有些为难,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又看看裴思齐,这到底是怎么了?
裴思齐微微侧身,对白明书道:“麻烦给我点时间。”
话落他转过身,径直向程熙走来,就站在她一臂开外,他近的距离,连他身上熟悉的古龙香都能闻得见。
程熙红了眼,扭了头避开他。
“那天我在汉思雅等你,你没来。”
程熙负气的转脸,不愿面对他。
“我想着回去在约你,可是你换了号码。”
她盯着白白的一面墙,紧攥的手掌微微发抖。
“我总觉得我应该见见你,虽然你是一乔的朋友……”
“我和她不是朋友!”程熙尖锐的反驳,转过了脸,一双充满红血丝的双眼恨恨的看着他:“我没有姓夏的朋友,也没有姓裴的朋友!”
她突然挥起手臂,指着还开着的门:“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她不需要听他那些假惺惺的屁话!
裴思齐眸中忽地闪过一丝痛色,面对这样的她,为什么他感到心很痛?她这么愤怒,像头在绝境里嘶吼的弱兽,拼命的张着自己满身的刺自保。
“出去!”她声嘶力竭的吼,眼泪刷的在脸颊冲开沟壑,沿着下巴滴到身上。
裴思齐垂在两边的手掌紧紧的握了起来,手背的青筋狰狞的突起,他的心在痛,为什么?他对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念念不忘,她是如此的伤心与愤怒,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