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单身
三人难得一聚的晚餐,除了吃饭,聊天才是正题,菜早就冷了,三人就着一杯杯柠檬水都聊到九点多,直到服务员暗示即将打烊,才开始有些意义阑珊地结账。
“要不下楼一起消消食,去田子坊找个酒吧坐坐,怎么样?”许久没有回国的刘晓珺,显然更想好好地再玩一会,主动提议道。
“不了,不了,今天出来小半天,我课要回去接崽崽了。”虽然意犹未尽,但是有娃的甄珍不得不因为孩子而结束聚会:“我可和你们这些单身人士不能比。”
接崽崽?难道甄珍老公张梓明不在家吗?夏怜本欲张口就问,看见甄珍有些闪躲的眼神,把话又咽进了肚子里,便对刘晓珺说:“要不下次,反正我现在在上海工作了,我们随时都可以聚。”接着,转头对甄珍说:“那我打车送你吧,诶,你现在还住浦东么?我看看地图,我们应该顺路。”
甄珍的家住在上南九村,这里在她们读大学那个时候,还属于比较荒的地段,2010年上海世博会召开后,这片社区也通了地铁,房价也水涨船高,升值了不少。夏怜查了一下,甄珍要去的地方,就在这个片区,离自己住的公寓虽然有点距离,但正好顺路,便和甄珍一起叫了出租车,走打浦路隧道过江倒也花不了太多时间。
“其实,你不用专门打车送我的,我坐地铁回家很方便,我去接崽崽的地方离地铁站也不远。”刚一上车,甄珍就带着些许歉意地对夏怜说。
“哎呀,没事儿,你和我客气什么,我反正一个人也没事。明天也不上班。再说,坐地铁虽然方便,但时间也有点久,我们两个在车上还能再聊会天。”夏怜和甄珍并排坐在后座,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热地排排坐在一起了。
“你有空的话,要不和我一起去见见崽崽?我今天和他说,我要和你一起吃饭,他还记得你,还记得你曾经给他买的车模呢,说要见见夏阿姨,说谢谢你,不过那车模已经被他折腾坏了。”
“没问题啊,我也快两年没见他了吧,那个时候还是个小萝卜头呢。你看下半年都要读小学了吧?时间可真的快!”夏怜虽然自己还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但看见活泼可爱的小孩子,内心总是欣喜的。
“是啊,时间真快,快的你都不知道我们怎样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甄珍的话似乎有些双关:“你看,我们三个人,就我完成了我一直一来的目标,而你们还自由自在的一个人,多潇洒。”说起三人目前的局面,甄珍发自内心地有些羡慕。
“怎么?崽崽今天没在家吗?你还要去接他,我还以为今天张梓明会在家陪着他呢。他周末也加班吗?”夏怜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崽崽今天在爷爷奶奶家。”甄珍顿了一下,无声地叹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接着缓缓地说:“我和张梓明离婚了。”
周六的晚上,从浦西到浦东的车流一点也不少,隧道里竟然堵车了,说这话的时候,出租车也因为前方堵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夏怜清晰地从甄珍嘴里听到了“离婚”二字,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反倒是甄珍并没有等夏怜开口,便继续缓缓地说着,以缓解这份令人窒息的尴尬。
“其实我们离婚也就三个多月吧,今天晚上大家难得相见,气氛那么好,也没来得及和你们说。崽崽还小,所以法院判给了我,我们婚前住的房子,也判给我了。有孩子,有房,离婚也没那么可怕。”甄珍笑着说出这话,语气里也的确听不出遗憾或者悲伤,就像大学时,夏怜认识的那个甄珍一样,做事有目标、有计划,总是会恰好算好性价比。
“为什么呢?”夏怜总是一个想要问出答案的人,但她也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后,再好的闺蜜也未必会吐露全部的实情:“我只是好奇,你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可能是不够爱吧。你知道的,夏怜,我一直很想留在上海。” 甄珍说:“我其实一直没和你说过,我为什么要那么坚定地留在上海吧?我爸爸是上海知青,他自从去了西川,和我妈妈结婚之后,就再也没回过上海,我爷爷奶奶在文革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家在上海也没有任何资产,也没有任何亲戚可以来往。我爸爸的心愿就是,希望我通过考大学留在上海。所以,我大学的时候除了学习,就很想尽快地一毕业就留在上海,找一个上海的男朋友,对我而言,是除了在上海工作,扎根上海最便捷的一种方式。所以我当时结婚的对象,张梓明可以,李梓明也可以,他是谁好像并不重要,只要有上海户口就行,能接纳我就行。所以,我很快的结婚,很快的生孩子,我以为我和张梓明好歹是大学同学,三观会一致,感情嘛,总是可以慢慢培养。可是,”甄珍看着车窗外已经慢慢开始蠕动的车流:“就像这堵车一样,堵了之后就很难再快起来。可能也是我当初的目的不单纯吧,所以这始终是个伤疤。”
“其实我们两个人结婚后,一切都挺平淡的,也很稳定。他父母对我也挺客气,可能因为我爸好歹是个上海人吧。他毕业后考公去了文教局,工作不忙,收入也很一般。我呢,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建筑公司做财务,前些年总算把老会计熬走,当上了会计,我还一直在准备考注册会计师,可我考到现在都还没考出来。虽然我们都是上海人,但毕竟都是普通人家,在上海,这份收入也只能是普通,我们现在住的房子还是他爸妈的,等我生了崽崽,就给我们住了,他们去了以前单位分的一套小房子。虽然房贷不多,但是我们工资也不高,还完房贷也没剩太多了,前些年,我们一直想买车,也都还在攒钱。”
“可能是因为经济的原因吧,他前些年迷上了炒股,说是抄底的好机会,就闹着把工作辞了要专职炒股,我不同意他辞掉好不容易考上的公务员,和他爸妈说,他爸妈也管不住他,毕竟一家人都在炒股,都着谜了。”甄珍苦笑:“去年,他挣了点钱,就飘了。我们吵架也越来越多。有一天,我突然就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可能我内心压根没爱过他,所以一旦吵架,就连一起生孩子的那点情分好像都没有了。”
夏怜听甄珍说那么多,内心为她感到可惜,虽然她一直知道甄珍想留在上海,但是无论是她的外貌、谈吐,还是为人处事,其实毕业后没必要那么着急就困在一个人身上,她如果在上海慢慢找工作、慢慢发展,总会遇见一个工作、家世都不错,更重要的是彼此能理解、能懂得对方的那个人,也未必不会是上海人,即使不是上海人,也未必不能留在上海。对于甄珍急迫地想要留在上海的想法,她不是甄珍,的确也无法与她感同身受。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倾听和安慰:“如果不快乐,一个人也挺好的,关键是你自己也有工作,你还年轻嘛,你还是我们当初的班级一支花。”夏怜揽着甄珍的肩膀,打趣地对甄珍说。
“哈!离婚其实真的也挺好,正好在他股市里赚钱的时候,所以我提的要求,他基本都满足了,他可能也是觉得我天天和他吵,影响他炒股了。”甄珍笑道:“我现在呢,有房,有儿子,一个人也挺自在。你说的对,我也还算年轻,你和晓珺都还没结婚呢,我说不定还能赶第二回。”
话虽然说的很洒脱,但是甄珍知道,在上海的这个婚恋市场上,像自己这样三十来岁,离异带娃的,并不抢手。而自己已经完成了留在上海的目标,下一步,是要真正在茫茫人海中,找自己喜欢的那个人了,这个难度,比找个人一起过日子还要大得多。
夏怜坐车把甄珍送到了崽崽爷爷奶奶家的楼下,也一同下了车,崽崽看着妈妈到了,一边喊着“妈妈”,一边跑过来,在甄珍的提示下,笑着对夏怜甜甜地喊道“夏阿姨”。她陪着两母子一起散步回他们自己的家,再打车回自己的公寓,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夏怜却丝毫没感觉到疲惫,今天和两人见面,输入的信息量实在太多,当初都是在大学找到恋情的三个人,最看好的,也是相恋最久却敌不过异地恋的刘晓珺和李明卓分手了,一毕业就结婚生子的甄珍离婚了。难道大学时的恋情,总是无法得到善终么?夏怜又想起自己大学里那段三年的轰轰烈烈的恋爱,仔细想想还不如她们两个,连一个正式的,可以打消她所有念头的分手都没有,岂不是更可笑?是啊,是什么原因,她和卫成与就走到了突然分手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