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发酵
大学的日子就这样拉开了帷幕，在很短的时间里，夏怜猝不及防地认识了一些天南海北的新鲜面孔，远离父母的放飞、肆意挥洒的短期内不用考虑学习和考试的日子，让每一个新生都面露幸福。认识并熟悉新朋友，成了每个大学新生最乐意做的事情。
一来二往，爱踢球的李明卓便成为夏怜在大学里第一个异性好朋友。两人通常的交集就是在食堂里一起看球。那是上个世纪末的1999年，中国男足还未冲进世界杯，国奥队在每次亚洲预选赛都还有点希望，甚至能和韩国队掰掰手腕。当年的中国男足，每次冲击世界级别大赛，都是球迷们瞩目的大事。可是学校里只有食堂才有几台高高挂起的电视机，也没有遥控器，要想看电视，还得先踩上餐桌，插上插头，手动调台。平时，那个电视几乎就没有打开过，好像是专门等待着足球比赛的开始。而足球比赛又往往是晚上甚至半夜才开始。要是白天和晚上的足球比赛转播，食堂里看电视倒也方便，学校管理并不严，也没有老师来干预。而晚上8点后，食堂关门下班后就不行了，要想看电视，就得想办法翻进食堂。食堂三面都是用的大大的可推拉的铝合金窗，运气好的时候，总有一两扇没有关严，这就方便了看球的学生，把窗一拉翻进去就行。但有时也会遇到门窗全部锁上的情况，这个时候，夏怜便成了全体看球男生的“救世主”。铝合金框的玻璃大门通常会被一个大大的链条锁锁住，这种锁却是无法完全封闭大门的，总会保留一个20厘米左右宽的缝隙，这样的缝隙，一个男生自然很难钻进去，而夏怜就不一样，她个子娇小，身体灵活，钻这个缝隙简直轻而易举，她常常率先钻了进去，把临近大门的窗户一开，一个个男生再心照不宣地鱼贯而入。这样，凌晨直播的球赛，只要声音小点，别引来大门口值班的熟睡保安，这帮子球迷总能顺利地看完。于是，夏怜便成了这帮看球群体里最独特的存在，一个一场不落的女生，大家也习惯性的把前排最中间的位置留给她。一场不落看比赛的人，除了她，还有她的老乡兼看球搭子：李明卓。
那天是个周二，正是中国国奥队在主场对战科威特的比赛，刚坐下准备观战，一个男生突然从后面拍了一下夏怜的肩膀：“嗨，你是不是叫夏怜？”
夏怜转头一看，这个男生又高又瘦，不好好坐在椅子上，却直接坐在了第三排的餐桌上，脚上穿着一双崭新的新款耐克鞋，就那么随意地搭在第二排的椅子上，从这个角度看，个子高的甚至有点压迫感。夏怜瞥了一眼，大脑飞速地转动着、检索着，咦，这不就是上周舞台上唱《笨小孩》中个子最高、最走调的那个吗？
“我是。”夏怜老老实实地回答，对于个子高、长得还不赖的男生，她会识时务地摆出友好的面孔。
“哈，我知道你是西川人，我是李明卓的同班同学，我叫高杰。以后就叫你小辣椒吧？”这个男生很是大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刚刚踢球完才过来的李明卓，李明卓的背后，是同样刚踢完球来的“食堂三高塔”的另外一个男生，两人穿着意大利桑普多利亚的球衣，满头大汗，有说有笑地朝着他们走过来，远远地，李明卓也看见了正和高杰说话的夏怜，发送过来的眼神好像是：这个人是我同学，还不错。
可这个称呼实在奇怪又带着对西川人的标签化，比赛快开始了，和高杰刚认识的夏怜也懒得和他掰扯，只能说：“随便吧。”便准备转头过去等待比赛的开始。
“我们几个都是年级足球队的，以后我们踢球，你可以来看吗？我们还经常一起出去玩。”高杰的表现过于热情了，大概是觉得球队没几个女性观众，想拉夏怜这个女球迷去撑撑场面。
“可以呀。”一听到看球，夏怜心想，我说不定可以认识一些踢球的帅哥，这个高杰除外。
那天看完比赛回宿舍，正好碰着甄珍去开水房打开水回来，甄珍和夏怜之间有着迅速建立的默契，她知道夏怜看球，往往会错过打开水的时间，就会顺便帮夏怜也打了回来，而夏怜知道甄珍喜欢吃的菜，也总是在食堂一起就餐的时候，通通让给她。两个人既是同班、又是同宿舍，还是老乡，很快便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夜晚降临，宿舍里的窗帘刚刚被拉上，正好也只有夏怜和甄珍在宿舍，看着甄珍把开水给自己打回来了，夏怜感激地说：“哎，今天中国队又输了，看到你帮我打开水，心情都好了一大半。”
甄珍不在意地笑笑，开始收拾自己下铺的床铺，从柜子里拿出睡衣裤，准备下楼洗澡。
“哎，你猜今天我看球，我认识谁了？”夏怜并不想马上去洗澡，一爬上自己的上铺床，就想拉着甄珍八卦一下。
还没等甄珍回答，夏怜就像吐豆子一样地说：“我见到了三个丑小鸭中的另外两个，还说了话。”
甄珍听到在说这几个人，顿时也有了兴趣，把洗脸盆放在地上，站在对着躺在上铺上的夏怜，脸上甚至有一丝不太能觉察到的兴奋：“是不是有哪个高杰？”
“你怎么知道？”本来还躺着的夏怜，一下就坐了起来，看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毕竟甄珍表面上看着不怎么外向，但实际上各路消息掌握的极其迅速。
“哎呀，你不知道呀，高杰可有名了。”一心把找个上海人当男朋友为目标的甄珍，迅速在全年级甚至全校掌握着各路单身上海男生的信息：“他是浦东的，他爸爸好像是哪个区的招商局长，家里条件特别好，他们班，就他一进校，就拿着笔记本电脑，还有个手机呢？”
“那你把他列为目标了没？要不要我帮你要他们宿舍电话？”夏怜知道高杰这款可不是她的菜，反正高杰主动认识的她，要不做个顺水人情让甄珍也杰出一下。
“算了吧，高攀不起，他呀，在追隔壁班的班花，你不知道吧？”甄珍说完这句话，自己觉得也有点没趣，倒不是因为高杰在追别的女孩就有些气馁，而是她也清楚像高杰这样条件好的官二代，长得还不赖，轮也轮不上自己，再说，听说他也很花心，对于花心男生，甄珍自知自己也没那个本事驾驭。
“我哪知道，我都快忙死了。”夏怜是个闲不住的性格，这进校的一个月，除了熟悉学校各方面的生活，就是去看球。同乡迎新会后，师姐卢莉莎见她热情外向，个子小小的，又爱蹦跶，就老是拉她去学生会帮忙。夏怜对大学学生会充满无限的向往，本身又是一个爱张罗爱交朋友的性格，想着靠着师姐能熟悉学生会，早日争取加入一下学生会也好。隔壁班的班花，她倒是知道，军训的时候就因为太过于“柔弱”，没站十分钟就晕倒了。从此那个年轻的教官“怜香惜玉”，军训的时候一到站立环节，就让她在旁边阴凉处乘凉。在夏怜看来，这个上海女生好看是真的很好看，自从出名之后，也老听说有人在打听她，不少人蠢蠢欲动，按捺不住青春懵懂的心。
“那高杰追到‘林黛玉’了吗？”夏怜倒是很八卦，心想，这个高杰看上去条件这么好，找个班花倒是挺般配。
“这我就不知道了，走着瞧呗，反正日子还长。”甄珍惦记着还有十来分钟公共澡堂就要关门了，赶紧端着盆子就走了，留下夏怜一个人在宿舍床上，对着蚊帐发呆：嗨，今天又认识了个新朋友，还是个出名的有钱帅哥，还说要经常找我玩，他什么意思呢？他看上隔壁班花了，想来也不是对我感兴趣吧？
接下来的十来天，隔三岔五总有球赛可看，看球的时候，夏怜总是能碰见“食堂三高塔”中的一两位，他们三个似乎也并不是总在一起，相比下来，李明卓和另外一位现在还不知道名字的眼镜男似乎更爱运动一些，每次看到他们，都是一身臭汗地穿着球衣。倒是高杰，总是衣冠楚楚地坐在电视机前，不时和夏怜聊会球，就这样，两人倒率先熟悉了起来，就连走到校园里，彼此碰见，都会点头，打声招呼。和夏怜一起结伴而行的甄珍看见了，也打趣地问她：“哎呦，你们这么熟了？”夏怜也是一副绝不可能的表情，不在意地说：“我们就是老在看球的时候碰见。”
夏怜住在女生宿舍楼的216号，打开窗，便是学校的开水房和澡堂，中间的一条路连接着男生楼和女生楼，经常一开窗，就能把来来往往的男女生统统看了个遍。这一天，正好是周末，就听见有人在窗下喊：“小辣椒！小辣椒！”夏怜正放着复读机，一边听歌，一边看着闲书呢，直到坐在床边的甄珍说：“哎，夏怜，是不是叫你呢？那个人是高杰，对着我们窗户喊呢。”夏怜这才反应过来，高杰第一次见面就说要叫自己“小辣椒”，这么土的名字，没想到他还真叫的出来。反而是夏怜，觉得尴尬地浑身不自在，连忙探头问：“干嘛？”
窗户下面，不光有高杰，还有李明卓，李明卓旁边，还站着“食堂三高塔”的第三人——眼镜男。他穿着一件短袖的帽衫，黑色的运动短裤，没有高杰打扮得像是要去相亲，也没有李明卓那样站着都吊儿郎当，反而有些腼腆地一直在后面远远地站着。
很久很久以后，这副画面就像拍立得一样，牢牢地刻在了夏怜地记忆里，这一天是1999年9月25日，中秋节第二天，星期六，天气：晴。
“走啊，一起出去玩，四川北路去不去？”高杰扯着嗓子说，兴致极其高昂。
夏怜本来想多问一句“还有谁去”，虽然有自己的老乡，但是三个人都和自己不是一个班的，不算特别熟悉，但自己来了上海快一个月，都还没去四川北路逛一下，这下又是周末，又有指路的伴儿。正纠结着呢，隔壁班花“林黛玉”和一个长相斯斯文文的女生出现在了楼下，站在了高杰的身旁，夏怜认出来那个女生，是和班花一个班的，叫全雯，之前李明卓托自己打听过她是否有男朋友，看来这是李明卓这小子想追的女生，她模样虽然不比班花好看，但一副书卷气，一条白色黑点的长裙，平添了不少气质。
夏怜一看，也就懂了，看来高杰追班花的事情八九不离十了，李明卓这也算是一次“约会”了，自己和眼镜男看来就是给他们两对凑数，缓解尴尬的。行吧，反正有人陪我去四川北路玩，何乐而不为？
一行六人，在校门口坐147路直接就到了四川北路，下了车，高杰和班花走在最前面，李明卓和全雯走在稍后的位置，剩下夏怜和眼镜男，自然地就走到了一起，为了缓解这令人不适的尴尬，一向社牛的夏怜决定先说话：“我是夏怜，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生笑了笑，说：“我叫卫成与，我早知道你是谁了。爱看球的‘小辣椒’嘛。”
“求你了，可别这样叫了，多土的名字呀。”一听卫成与也叫她小辣椒，她当下表示拒绝。
初秋的四川北路，倒是热闹的很，来逛街的大学生和年轻人尤其多，一行六人也不买东西，就一条条马路的压过去，直到被高杰带入了一家在甜爱路上的西餐厅。进门前，大方的说：“今天我请客。”
那是来自县城的夏怜第一次进西餐厅，她小心翼翼地不想让其他五个人看出破绽，总是先看他们用刀，自己才用刀。卫成与在旁边小声地对她说：“等他们聊天，我们好好地慢慢地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