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靠近
过完九月，很快就迎来了大学里的第一个假期：国庆长假。宿舍里的上海同学一放假就赶紧回了家，整个宿舍只剩下夏怜和甄珍两人，甄珍准备一放假就坐火车去杭州，说自己有个姨妈在杭州工作，还有两个要好的高中同学考上了杭州的大学，正好趁假期可以去杭州玩玩。于是，夏怜变成了216宿舍里的“孤家寡人”，虽然她平素里爱热闹，但能在好几天时间里拥有宿舍的独享权，却是非常自在享受的事情。放假前的那天下午，刚一下课，她便去学校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小零食回宿舍，准备开启自己快乐的假期生活。
刚回宿舍，电话就响了，电话那头是师姐卢丽莎的声音：“夏怜，晚上有没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外滩玩呀？带你感受一下外滩独特的过国庆的方式。”
夏怜来上海快一个月了，除了和高杰他们去过一次四川北路，还真没去过大名鼎鼎的外滩，她立马就答应了下来，收拾了一下就在校门口等师姐。
这是上个世纪末最后一次国庆假期，国庆前的这天晚上，外滩附近流行一个传统的活动，就是沿着外滩的南京路到人民广场这几条路上，会有很多人拿着充气的塑料玩具，有的是一根长长的金箍棒，有的是一个逼真的锤子，有的则是一个可爱的机器猫或白雪公主形象的充气玩偶。大家在人潮汹涌中并肩行走，有的赶去外滩，有的要去人民广场。每个人都肩扛、手举着一个充气玩具，相互错过的时候，说不定有谁就会友好地敲你一下，你也可以立马“还击”，陌生的两堆人甚至会互相追打好几米，这种互动大多都是友好的，毕竟充气玩具打在身上也一点也不痛。年轻人们（目测大多是大学生）嘻嘻哈哈地追来逐去，像是一种发泄，也是一种独特的过节方式，这让夏怜对上海这座城市多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好感。
从人民广场走向外滩的人实在太多，夏怜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人挤人，几乎被人夹着往前走，她只有紧紧跟在师姐卢丽莎的身边，寸步不离地穿行在拥挤的人流中，生怕一个和陌生人的反击，就把自己冲散了。毕竟也是是第一次出校门去那么远的地方，回去坐哪趟公交车都还没搞清楚。当然，一行去玩的不止她们两个人，还有师姐同班的好几个男同学，几乎都是学生会的成员。他们几个男生倒也很友善，仗着身高优势，一直都走在夏怜和卢丽莎的背后，保护着，帮她们“反击”，也避免她们两人掉队。在人民广场公交站和那几个男生碰头的时候，周遭声音也吵，虽然卢丽莎和她介绍了，夏怜也没记住谁是谁，直到过了十二点的狂欢，在回校的夜间公交上，摇摇晃晃的窗外灯光照射下，夏怜才记住坐在师姐旁边，一直和师姐说话的那个叫余鑫，高高大大的，留着寸头，国字脸，听口音像是东北人，另外一个叫杨铎，是卢丽莎师姐的高中同学，读的是复旦大学新闻系，今天也是被卢丽莎叫来一起去参与外滩狂欢的，同一辆公交车，中途就下车了。
在外滩度过了难忘的一晚，第二天夏怜睡到快十二点才起床，食堂吃完饭，回宿舍一边剥橘子，一边看小说。剩下的几天，就在宿舍里，要么给高中同学挨个打电话，要么就给高中同学回信，吃吃喝喝躺平，时间飞也似地就过了。国庆假期还没过完，高杰倒是提前返校了，于是又被拉去当“电灯泡”。进了大学，谈恋爱仿佛成了一个标志着成年的硬性指标，身边各位都在比谁谈的更快，高杰和“林黛玉”、李明卓和全雯的互动、约会也越来越频繁，仿佛马上就要瓜熟蒂落，这搞得长期当“电灯泡”、压根也不着急谈恋爱的路人——夏怜和卫成与的交往也显得亲近了一些。
“你说，他们干嘛老叫我们一起？”有一天，正好大家在食堂吃饭碰见，夏怜看着和另外两对坐得有点距离，悄悄地问坐在自己对面的卫成与。
“可能是因为我们只顾着吃饭，从不打扰他们吧。”卫成与个子高，饭量惊人，每次在食堂打饭都是打半斤，这和爱吃白米饭的夏怜倒是能吃到一块儿：“你想呀，他们要是没追上那两个女生，对外还可以说，我们几个是合在一起玩而已，进可攻，退可守。”
“他们这算盘打得真不错！”夏怜不得不佩服高杰还是有点智商，作为学生会新晋体育干事的她，想起即将要开始的校运会，暂时搁置那两对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恋爱问题，问起卫成与来：“马上校运会，你这个体育爱好者，参加什么项目呀？”
“校运会又没有足球比赛。”看上去，卫成与对于自己不能展现优势项目有点懊恼：“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说，我个子高，让我去跳远，说我不去，我们班都没几个人报名了。”
夏怜呵呵一笑，低头喝汤，她是体育干事，从最初各班体育委员提交的参赛名单来看，校运会的确不好办，但作为新晋学生会成员，协助辅导员把校运会干好，可是头等大事，她安慰着卫成与：“你就这样想嘛，参加校运会有积分，可以抵扣早操跑步的次数，一个小时的运动会，就可以晚起好多次，多好。马上冬天了，谁不想多睡会？”
“那你新官上任，当了体育干事，你参加什么项目呀？” 卫成与笑着打趣道。
“看不出来吧，我要去跑800米！”夏怜心想，这可是我的隐藏实力，作为中学阶段校运会常年800米跑第一名，夏怜还有点信心。
“真的呀，看不出来你还会跑800米，等着，我给你加油去！我在终点等你。”卫成与看着夏怜信心满满的样子，也不想扫她的兴，心里的想法则是，看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别让我在终点目睹你跑不下来的惨象。
“万一我跑第一呢？我跑第一，你请我吃冰淇淋吧？”夏怜好像看出来卫成与心里的质疑，故意将他一军。
“一言为定！”卫成与心想，冰淇淋算什么，你要能跑下来才真的是本事，看着个子刚到自己肩膀的夏怜，瘦瘦小小的，虽然每天活泼好动，看个球赛都能爬窗，但也不相信她能把女生最害怕的800米跑下来。
事情果然有意外，报名跑女子800米的人并不多，去年拿了校运会第一的大二师姐跑去参加了1500米，夏怜轻松捡漏，跑最后一圈的时候，竟然已领跑了快半圈。卫成与倚靠在终点附近的足球网门框上，看着满脸红扑扑但依旧神采飞扬的夏怜冲过最终点，忍不住一边鼓掌，一边高喊：“厉害！厉害！”
夏怜还没冲过终点，就已经听到了卫成与熟悉的声音，看见了他高高的倚在足球门框边的身影，心想，这下你可不能小瞧我吧，冲过终点线，她一鼓作气冲到卫成与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要赌注，卫成与先开口了：“走，我请你吃冰淇淋。”
那时候，还没开始流行秋天的第一杯奶茶，但夏怜却尝到了秋天的第一个蛋筒冰淇淋，巧克力的脆皮里包裹着的是带着榛子果仁的香草味道。
大概是受到了夏怜都可以拿第一的刺激，从来不会跳远的卫成与临时学了几个标准跳远跨步动作，在下午比赛中，仗着个子高腿长，竟然也拿了第一。在沙坑处，为卫成与加油的自然是吃了冰淇淋、“投桃报李”的夏怜，她穿着竖条纹的运动衫，每一次卫成与的起跳、落坑，她都在使命地喊着加油，顺利跳完，她还跳地高高的欢呼，卫成与惊喜的眼神在空中与她交汇着，接受到的则是夏怜热烈的眼神回应。
校运会正好在11月的第一周的周五举行，比赛一完，按照惯例，卫成与就离校回家了。经历了一天运动会，享受了第一的荣耀，又为比赛组织忙前忙后的体育干事夏怜也早早去食堂吃了饭，去公共浴室洗了澡，躺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宿舍里——上海的同学都回家了，甄珍出去吃晚饭就没回来。复读机放着黄磊的第二张音乐专辑《我想我是海》，“我想我是海，宁静的深海，不是谁都明白……”曲调高高低低地吟唱着，随风潜入上海初秋的夜晚中。
夏怜坐在窗边的书桌前，一边听歌，一边给考到北京的高中同桌写信：“我刚刚收到你的信，进校2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和你写信。读大学真的挺好的，最好的就是自由，我十分享受这样的快乐……”
宿舍的电话突然“叮铃铃”的一阵急促地响起，这个时间点，会是谁的电话呢？夏怜有点不快地去接电话，刚刚下笔写信，正文思泉涌呢，就被电话打断了。
“夏怜，知道我是谁吗？”电话那头的男声带着一丝迫不及待的快乐。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不是下午刚拿了第一就回家的卫成与么？拿了第一还说要请我吃吃饭，结果跑的还挺快。夏怜一边心里埋怨，一边也有一些惊喜，这还是卫成与第一次周末回家后给自己打电话，以前也给自己打过一两次电话，基本都是喊自己下楼看球、出去给高杰他们两对凑脚一起玩。
这个电话快晚上八点打来，一打就打到了宿舍11点熄灯，中途卫成与去喝了一下水，暂停了一会，就又打电话过来。也不知道认识了一个多月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有那么多话要聊。过去的一个多月，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但基本都是埋头吃饭，一起看球，交流甚少。他们在电话里，肆意地聊着周五刚过去的运动会，聊自己看过的球赛、喜欢的球星，聊自己正在听的歌、喜欢的歌手，聊自己的中学、小学，甚至幼儿园，聊自己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第二天刚吃完午饭，卫成与的电话又打来了，两人似乎谁也不愿意先挂断电话，聊了足足四个小时，电话筒都发烫了，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卫成与在电话里，还给夏怜唱起了歌，唱的就是自己新学的歌，也是周五刚刚从夏怜那里听到的：《我想我是海》。
“夏怜，我还会吹口琴，我有一个口琴，用了好多年了，周日回来，我吹给你听。对了，周日我还欠你一顿庆功饭。”两天，说了快八个小时，卫成与的声音依然响亮清澈，似乎一点也不疲惫。
那个初秋微凉的周六夜晚，挂了电话的夏怜躺在床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辗转反侧，无比期待周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