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海涛听了,连忙打断闫俊辉的话:“闫书记,兰兰现在在哪个地号里?”
“我刚才从地里回来的时候,看见她的机车正在407地号里施肥哩!”
听了闫俊辉话,钟海涛拔腿就往407地号奔去。看见刘兰兰还在认真地驾驶机车中耕施肥,张大中在一旁帮助这个地号的承包人员配肥料,他急忙撵上机车。
刘兰兰看见钟海涛撵上来了,连忙将机车停下来,伸出头来轻轻地问起来:“海涛,材料写完了吗?没写完的话,还是赶紧以写材料为主吧!”
钟海涛说话的声音哽咽起来:“写完了,兰兰,我来换你一会儿吧!”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将车门拉开了。
刘兰兰这会儿没有推辞,扶着车门慢慢走下机车。钟海涛蹬上机车驾驶室后,掌稳方向盘,轻轻地一踏油门,机车缓缓地吐出一股蓝色的烟雾,稳稳地行走在棉垄里。
看见钟海涛平稳地驾驶着机车,刘兰兰很欣慰地笑了。她走到地头的一棵大树下,拿了几块肥料袋子铺在地上,一躺下来就呼呼睡着了。
塔里木盆地的夏天,只要有树荫,气温就不会很高。因为塔里木盆地属于温带大陆性气候,夏季日照时间长,太阳辐射强烈,导致气温升高。然而,树木和植被通过蒸腾作用消耗大量的热量,从而降低周围环境的温度。此外,树荫还能阻挡部分太阳直射,减少地面的吸收热量,进一步降低气温。
刘兰兰这一觉睡得真香,张大中叫她好几遍,她才慢慢醒过来。看到晚饭已经送到地头了,她一个激灵,赶紧坐起来,看看钟海涛正在不远处追肥,机车不仅行驶得很平稳,声音也很正常,她才欣慰地笑了一下,刚想站起来吃点饭,立即感到眼睛直冒金星,而且还头重脚轻,站直不稳,她知道自己感冒了,无力地扶着树干又坐下来。
张大中看到刘兰兰站起来身子晃了晃后,又浑身无力地扶着树干坐下来,他盛了一碗饭来到她面前:“兰兰姐,先吃点饭,然后再回去休息一下吧?”
刘兰兰接过饭碗,但实在没食欲,又将碗放下来。
“兰兰姐,您太累了,还是回去歇歇吧!”张大中又催了一遍。
“不,大中,再过两天,追肥和打缩节胺都要结束了,这个时候是决不能歇歇的。呆会儿海涛过来了,你就说我这会儿有点事要办,让他坚持一会儿,我回去吃点药就过来。噢对了,这事你可千万别跟海涛说啊!”
张大中几乎流着眼泪答应下来。
刘兰兰回到家中,感到全身发冷,头晕,流清鼻涕,并且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兰兰的母亲看到女儿出现这些症状,又看见她脸色红红的,慌忙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感到很烫,知道她感冒了,心疼地责怪起来:“兰兰,妈不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就是不听,新疆这地方和老家不同,虽说天气热得很,可到了晚上,或是有阴凉的地方,还是很凉的。这会儿感冒得这么厉害,难受了吧?你爸吃了晚饭后,跟我说他到办公室去跟闫书记商量一下明天的工作。等他回来了,我向他说说去,快别干了,整天一个人没白天没黑夜地干,怎么能受得了呢?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熬点姜汤喝吧!”
听了母亲的话,刘兰兰连忙用恳求的口吻看着母亲:“妈,再过两天,施肥就要结束了,你千万别跟我爸说那么多,再说了,海涛已经回到我机车组上干活了。妈,您就听我一句吧,我不想让别人到我的机车组上。”
兰兰妈心疼地看了看女儿:“兰兰,妈就是不向你爸说,你爸也能看见你天天加班受不了,也要派人到你机车组上的,你怎么这么任性呢?兰兰,我一直弄不明白,你为啥子不让别人到你机车组嘛?你爸一说起这事,就生气,说你脾气太犟了……”
“妈,我求求您别说了,也千万别让我爸派人到我机车组上了……”刘兰兰的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已经流下来了。
刘兰兰的母亲看到女儿这副表情,只好心疼地安慰女儿:“兰兰,妈不向你爸说了,总该行了吧?你先别急着去干活,妈还是赶紧熬些姜汤给你喝,这总该可以吧?”
刘兰兰这才点点头。
刘天明回来后,刘兰兰的母亲还是忍不住把刘兰兰感冒的事向他说了。
听完老伴的话,刘天明十分生气:“我说要调整一个人到她机车组帮忙,她死活不愿意,你说能怨谁唻?闫俊辉、赵踊跃、惠亚兵也都说要调整一个人过去,她也不答应,你再说能怨谁唻?犟脾气的人,受受罪也好,受受罪就知道犟脾气到头来,受苦的还是自己了。”
“我也想不通,她为啥子总不让调整人到她机车组上唻?”刘天明的老伴看着刘天明,似乎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为啥子,我怎么知道为啥子唻?”刘天明仍然很生气回答着老伴的询问。
刘天明的老伴听了,低头沉思起来。
经过近一周的紧张忙碌,三分场最后一次追肥和打缩节胺工作终于结束了。
刘兰兰终于病倒了。不仅发高烧,头也疼得很厉害,到五一农场医院检查后,说是太劳累的缘故,要她静养上一段时间,慢慢就会恢复健康的。
塔里木盆的秋天,胡杨树仍然披着绿绿的伞冠,静静地享受着金色的阳光。及及草和红柳厚厚的覆盖在沙漠边缘上,庇护着这一方水土。狂风也不忍来打扰人们的生活了,更不愿光顾田野了,绵延的沙丘一展它那柔美的身姿,充满迷人的质感。
经过几天几夜的汽车、火车、公交车的乘坐,郑新志一家人终于到达上海了。
因为是护理学专业,再加上舅舅的运作,郑颜萍顺利进入一家医院里上班。虽然在家是独生子女,但边疆农场的工作和生活经历,锻炼了她吃苦耐劳精神,再加上娴熟的护理技术水平,在这家医院里上班没多久,她的工作能力很快得到人们的认可,只是她思念李伯康的心情却与日俱增。即使工作比较繁忙,也丝毫不能减轻她对李伯康的想念,于是提笔给李伯康写了一封信:
伯康我亲爱的:
今天是我到上海后第一次给你写信,我有些不习惯,以前我们之间也写过许多信件,可那些绝大多数是我们胡乱编写的不伦不类的诗词。今天给你写这样的信,却是第一次,我知道尽管在现实生活中,你我可能会很快就要见面,但也可能很难再见上一面了。可在萍儿的心中,你却是有着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位置,因为你是我这一生中——从前和将来都是最爱的男人。我从不喜欢标榜自己,今天在这封信里和你说这些,就是为了想告诉你,过去我所付出的感情都是实实在在的。对我来说,幸运地遇上了你,是上苍对我的恩典。你就像一道闪电,给我的人生每一天抹上了一道绚丽的色彩,照亮了我的夜空,让我的生命从此不再寂寞。
我至今还记得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六日的那个晚上。在这之前,你一直都是我最景仰的男人:博学多才,风流儒雅,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好像离我很近,又离我很远,虽然我们天天在一起上班,我却一直没有别的想法。因为我也是一个骄傲的女孩,从不把任何男孩放在眼中。可那天晚上,上苍用红线把我们系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我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你穿着我最喜欢的海蓝色衬衣,我们的外面都罩着白大褂。那是怎样让我心慌的夜晚啊,我在值夜班,你在查房。因为都害怕打瞌睡,我们就在值班室里小声地说着话,一来可以驱赶睡意,二来可以打发漫长的黑夜。也就是从那天晚上起,我们彼此心里有了好感。
此后不久,我们两人又在一起值班。我想出去打开水,可黑魆魆的夜让我不敢出门,你知道后,就陪着我。返回来的时候,一只野兔突然从花坛边窜出来,我一下子倒在你的怀里,你双手揽住我,一个劲儿地安慰着我别害怕。童话里的公主,总是等待着王子的救赎。那晚,我像一位公主享受着王子的救助一样,也体味到了爱抚……今日何日兮,蹇舟中流,今日何夕兮,能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舟兮,心悦君兮君不知……我终于明白了诗经中的表达,经过查证后,我得知传说中王子是与越女同舟的,可是现在我却在想:在那黑暗的河流上,他们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
伯康,你是不是嫌我太啰嗦了,絮絮叨叨地向你说了这么多?尽管你不可能马上看到这封信,可是我还是要与你交流,否则的话我活不下去。哭泣可能会缓解暂时的痛苦,可如果不交流,我在这繁杂的人世间还能存活多久?我只能与你诉说,因为你是我在人世间最后的依托,女孩子心中如果没有了爱,就会很快枯萎的。我从小就长在温室里,你就是我最后一层的保护膜,如果连这层保护膜也丢失了,我不知自己在风雨中能支撑多久。
永远爱你的萍儿
一九八六年八月三日
李伯康走后不久,就接到家中消息,知道郑颜萍已经到了上海,他度日如年。此时自己不知颜萍的详细地址,也知道郑燕萍同样不知道自己的学习地址。待一个月的学习时间结束后回到医院里,已经收到了郑颜萍的几封信,并从这些信中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李伯康的父母也是农场职工。他们知道儿子的心思,虽然老两口都很疼爱郑颜萍,可他们想得更多的,是让颜萍能安心呆在上海,是让伯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因为院领导为了让李伯康离开郑燕萍,覃继桃已经找到两位老人谈过好几次话了。在农场干了一辈子工作,两位老人怎能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呢?所以他们看到儿子拿着信一遍又一遍地看,几乎把信都翻烂了,李伯康的母亲就劝他不要再给颜萍回信了。
李伯康很孝顺,因为他知道,仅凭自己和郑颜萍真心相爱,是不可能扭转目前局势的。他狠了狠心,一时没给她回信。
此时的郑颜萍仍然不停地写信寄往李伯康手中。
每接到一封信,李伯康的内心都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煎熬。
终于,李伯康忍不住了,拿起笔给郑燕萍回了一封信。
颜萍我亲爱的:
之所以一直没给你回信,是因为我不想增加你太多的痛苦,但我又管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提起笔,如词不达意,敬请谅解。
颜萍,说到我们的爱,我想了很多。我们的爱曾经被你我认为是人世间最真诚最完美的爱,这份爱,一定会伴随我们度过终生的。多少次我在想,我是多么的幸运,在人生的一开始就能拥有这么真切的情感。那时候,我整个人在燃烧,我渴望为这份感情付出我的一切。然而,目前的变故让我不得不停止疯狂的思念之心。我痛不欲生,甚至感觉如天塌地陷。一次次地回首往事,一次次地心酸落泪。我知道,我的真爱已经用尽了,或许今生将不会再有。
颜萍,自从你离开我后,我已激情不再。我知道,人的一生的激情只能点燃一次,也只能被一个人所点燃。所以今后的岁月,激情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我的生活将会变得平淡无奇,如悄然流逝的时光一般。
亲爱的颜萍,我说过了,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够结合在一起,但我会守住我的那份诺言,无论是八十岁,还是一百岁,我都会用我全身心的爱来对待你。曾经拥有的岁月,已经是上苍给我今生最珍贵的礼物,她已不再慷慨,我也绝无怨言。我想你也应该一样吧。在一起散步的时候,我们曾经说过,我们的爱,在你我生活的世界上是无双的。我们曾经拥有的,就是我们今生最珍贵的财富。我相信,即使有一天我将离开人世,在我临行前的最后一刻,我心里呼唤的仍将是你的名字:如果我能说话,也会大声地说:我爱我的颜萍!
不能在你身边了,一定要保重身体,为了自己,也为了我。
永远爱你的伯康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一日
接到李伯康的来信,郑颜萍哭得更伤心了。此时父母回到五一农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郑颜萍虽然天天在上班,可整天无精打采的。一到下班,就以泪洗面,她所在的医院领导以为她想家了,再加上他们认为她上班的时间不长,对工作环境还不熟悉,要有一段适应的过程。所以,看到她情绪不好,除了安慰她慢慢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外,就没过多地询问她的事。
郑颜萍又将李伯康的信反复读了几遍后,突然冒出一个大胆想法来:回到五一农场去,就是死,也要看看自己最心爱的人。
打定主意后,郑颜萍没有向外婆和舅舅说明,也没向单位请假,买了张火车票,就向五一农场奔去。
虽然时令已经到了秋天,但气温仍然不稳定。有时凉爽,有时却闷热得让人烦躁,有时需要增添衣服,有时又要及时脱下来。这就是秋天的气温变化,变化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经过近几天几夜的颠簸,郑颜萍终于回到了五一农场,她没有也不敢直接回到家中,便径直来到李伯康家里。
李伯康的父母见到了郑颜萍,都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又急忙询问起来,当他们问清楚她连回农场的假都没请时,两位老人又急又惊又怕,父亲急忙将正在上班的李伯康叫回来。
郑颜萍见到了李伯康,不顾两人老人在场,奔过去就相互拥抱着痛哭起来。
看到两人如此地眷恋,如此地伤感,两人老人也跟着掉下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