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特城的城内景观从旧世纪到现在,实际上并没有太大改变。
起初经历过几未还算有为的领主,带着莱特的人民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开垦活动和经营,不错的底子在那时打下来。后来的时候,有某位颇有远见的公爵把自己的地盘研究许久,他最后扔掉了沙盘和书本,对维克多说:
“我们要么利索的逃出山脉重返当年繁华,要么几百年都在里面苟且偷生——我劝他们选择第二条路,因为我就是那样。好了,现在随便我可爱的人民怎么发展吧,我要去喝酒了——你要来一杯么,吸血鬼先生。”
那位公爵并没有埃历特和夫人那样热衷文艺,他就厚颜无耻的自认为自己上面这段毫无美感的话说的颇为精彩。
当天晚上他搂着维克多的脖子吹牛,说那句话该被裱起来挂在蒙斯汀家的大厅里,让每个子孙都把它背下去。
维克多干笑着应付那位公爵,他和贵族碰了碰杯子,笑着说:“愿蒙斯汀百年如一日,在我目光所及的时代永不坠落。”
“敬您这句话。”
“也敬您那句话。”
两个人看一眼对方,笑起来的同时仰起头把烈酒一饮而尽。
那位公爵是维克多见过,极少数能和自己〔也许该注明是吸血鬼?〕拼酒的人类。
可惜的是,这位挚友没能陪伴维克多到鬓发雪白的黄昏。
有某位有利益纠纷的大贵族于清晨来访。正午那公爵在宴会上喝下毒酒长睡不醒。蝙蝠造访门第的黄昏,维克多参加了他的葬礼。
复仇和彻底的杀戮都是别的故事,他那句话倒是真的传下去了。
从那以后,蒙斯汀家族出过画家,有过时尚名人,为国立下战功。有人异想天开的要治好维克多的永生,有人恐惧血族把他关在地底十几年,有人手把手交给他大提琴,带着他去遥远的国度为那里的统治者演奏。
维克多感受着蒙斯汀血脉的呼吸和心跳,却没能再教出一个——哪怕仅仅只能算是“合格”的领主。
斯雯夫人的杀戮和残暴侵染了怀中双生子的道路,在很久之前,维克多还记得自己给埃里克说过一句话〔莱特和蒙斯汀家以后都要拜托你了。〕
他多希望埃里克能从那酒鬼公爵的胡话里扳回一局啊,可是看看吧,那孩子一眨眼都变成了埋在地底的肉泥,剩下来的半个面具扔在他母亲的墓碑上,他弟弟说这样算是合葬,以后每年都要给他带一束被墨水染成的深蓝色蔷薇。
维克多想让自己的家庭教师可以做的再长久些,再看着尼特的家族向前迈进几个世纪,把银发蓝眼的孩子搂在怀里,下巴搁在他们闪亮亮的,仿佛夺走了天上万千星辰光芒的柔软发丝上,让蔷薇的香气一点点渗入他不知道冰冷了多久的身体里。
他怀念起埃历特的味道了。
深夜的莱特城灯火渐歇,维克多走在街道上。他指望着有喝醉了的混混让他填饱肚子,再把尸体堆到莱特山脉的深处——他有专门的地方藏着。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闻见了公爵的香水味。
那是去主城之前,埃历特非常宠爱的一小瓶黄湛湛的蔷薇花露,它一度被摆在那孩子的枕头边,埃历特还专门换上了有着繁杂切面的瓶子。
他说那气味太柔软太温暖,堪比父亲亲手交给自己成年女儿的第一瓶香水。
他说如果正午把它放在阳光下,光芒就会在水晶裂痕之间移动起舞,珠光宝气,绚丽到庸俗的境地。
他说那像是一位已为人妻的女士卸下面上白粉红妆,从化妆匣的最下面拿出爸爸曾经的礼物,想起很久以前的成年礼上,某位亲吻了自己手指的英俊绅士。
他有着湛蓝色的眼睛,皮肤白皙几乎能看到下面跳动着的蓝色血管,他的头发像太阳一般闪烁耀眼。他说:您像是清晨第一朵开放的蔷薇 。
那是早已不复存在的少女梦。
那是一栋破破烂烂的,黑着灯的二层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