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照明灯晃得我精神一下子紧绷起来,拼了命地想逃离这里,然而浑身上下各个部位像是不受我操控了一样,我的意识传达不到四肢。
惊恐的情绪逐渐笼罩上来,这时穿着无菌手术服的男人注意到我醒了,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间,通身冷漠矜贵的顾煜一愣,皱眉问旁边的麻醉师:“为什么她醒了?”
麻醉师:“手术中病人醒了很正常,再打一针就好了。”
说完,麻醉师起身去准备麻醉剂。
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灵魂和身子被强制分开了,就像在砧板上等待杀死的鱼,唯一能恳求的人就是顾煜。
使劲张开嘴,发出磕磕绊绊的声音:“顾煜,放我走……”
男人的脸色倏地一僵,堪称温柔地抚摸我的脸颊,说出的话却偏向另一个女人:“小羽她吐了血实在扛不住了,我也想找别人的骨髓,但是……”
“对不起依依,等小羽好了,以后我好好补偿你。”
顾煜越说声音越低,表情小心又谨慎,似乎已经做好了我发火的准备,然而手术室突兀地陷入死寂。
我一眼不眨地盯着顾煜,睫毛一颤,啪嗒一声落下泪珠。
顾煜显而易见地有些慌了神。
我问:“你要把我的骨髓移植给阮羽是不是?”
事到如今我已经在手术台上了,生或死都不归我自己的掌控,但我还是要问一句。
执拗地想要顾煜一个亲自回复的答案。
缄默许久,顾煜颔首:“是。”
压到心口一半的石头彻底落下,我闭了一下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刚经历车祸和流产,你又要取我的骨髓,没有人能承受得住。”
“顾煜,你这是要我死。”
顾煜黑漆漆的瞳孔一缩,忙不迭地否认:“不会的,我找了最好的医生,而且你每天的体检报告都会让医生看过,之所以选择今天动手术是因为你的状态已经趋于稳定。”
顾煜的保证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我愣怔地看着头上的手术灯,凄凉地勾起嘴角:“也好……我马上就可以下去陪宝宝了。”
顾煜伸手擦掉我的眼泪,在手术台边试图说些暖心的话,但这个举动对他而言太生疏陌生,憋了半晌才艰难地讲:“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我以后肯定对你好,我不会跟你离婚,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麻醉针注射进我的静脉血管,我缓缓地闭上眼睛,最后对顾煜说了几个字。
“我恨你。”
这一次我已经做好死在手术台上的准备,我会化作厉鬼天天和未出世的孩子蹲在顾煜和阮羽的床边,诅咒这两人厄运缠身。
可惜上天没有一次满足我的愿望,我没死。
刚醒来的时候疼痛席卷而来,我恨不得赶紧两眼一翻死过去。
死倒是没死,晕过去了好几次。
醒了晕、晕了醒……
反复折腾了几回,我勉强能维持清醒的意识几个小时了,刚开始我只能吃流食,每天喝一点粥,基本靠葡萄糖和营养剂来维持。
相比其他病重的患者,我不哭也不闹,每天只靠在窗边发呆,小护士开玩笑地说我真坚强。
我笑了笑,哭闹是因为害怕失去,而我已经没什么怕失去的了。
孩子、爱情、健康……甚至就连活下去的理由全都没有。
顾煜每天都来我的病房坐一会儿,雷打不动地捧着新鲜灿烂的向日葵,等到医生说我能吃东西的时候,他给我带来营养餐。
“我亲手做了一晚上,这是最好吃的,你尝尝?”
顾煜双手捧着食盒递到我面前,第一次看见男人露出讨好的表情。
我尝了一口,男人眼底立即熠熠生辉起来:“怎么样?”
我默不作声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冷不丁将食盒扔到男人的脸上,这动作太突然,就连旁边的护士都没反应过来,从而震惊到了。
饭菜甩了顾煜一身,他高定笔挺的西装肯定废了,除此之外英俊无暇的脸黏住了好多米粒,黑色的头发滴答滴答地淋下菜汤,看上去和流浪的乞丐差不多。
这是我住院以来最畅快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