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司灵没有等唐染,自己先上了马车。
然后找了个让自己舒适的姿势,闭目养神,就是唐染上车,她也懒得搭理。
唐染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假寐的阎司灵:“一天到晚总是让人不省心,哪一日你若能像雅雅那样,让我少操心,
“你别以为”你假装睡着了,我就不说了,我之前让阿紫伺候你,是想着你在宫中多年,回府之后对周围的人和事都陌生,她可以替你解决问题,没想到她竟然越发大胆,
“我已经同管家说了,将我房中的青莲姑姑安排给你,阿紫的确不堪大用。”
阎司灵的眼皮动了动,她挣扎了下,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阿紫留在她身边的确不妥当,接下来她要做的事,太危险。
没必要把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唐染盯着阎司灵的脸看了许久,见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才没有再絮絮叨叨了。
马车一路往皇宫的方向去,直到在宫门口停下。
“殿下,”车夫提醒着,“宫门口有些人,殿下不如稍微休息下?”
唐染掀开帘子,还没看清楚什么情况,身旁的阎司灵却已经下了车。
“阎司灵!”
刚刚还睡得跟猪一样的人,怎么一下子就精神抖擞了。
这个孽障,又骗她。
唐染以为阎司灵又要耍小心机,提前去陛下面前告状,没想到她下了车才发现,阎司灵下了车之后,只是站在车后安安静静地等着。
不等她质问,阎司灵已经开了口:“走吧,母亲。”
明明是最熟悉的称呼,可从阎司灵嘴里出来,却硬生生地拉出了陌生感。
唐染以前都没有在意过,今日尤为严重。
她想要指责,可又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指责,只能冷冷地往前走:“你最好安分守己,别给我惹事。”
“母亲兴许是忘了,我打小就长在皇宫里,宫里的规矩,我比你熟。”
唐染念着家里的汪雅若,便就没有和阎司灵多加计较,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才大摇大摆地进宫。
为不显得自己那么咄咄逼人,唐染并没有直接去找明宗皇帝,而是辗转去了太安宫,向太后请安。
太后一听阎司灵来了,高兴坏了,立刻让身边的刘妈妈去小厨房做她最喜欢的冰糖葫芦。
那小丫头,自打上次北齐使臣带了这么个小甜品来后,便痴缠的很。
冰糖葫芦才刚刚做好,外面的太监便来通报,太后赶紧让领着进来。
唐染带着阎司灵来到太后的跟前,有规有矩地请了安。
太后免了两人的礼。
“阿灵,你怎么又瘦了?”
太后关切的声音,就像冬日里暖烘烘的炭火,一点点融化阎司灵内心的冰凉,释放出那些埋藏数百年的柔软。
阎司灵恍惚地抬起头,老太太慈祥的模样,让她张了张嘴:“外祖母。”
“哎!”
“放肆!”唐染最不喜欢听到阎司灵僭越的称呼。
太后虽然的确是阎司灵的外祖母,但却应该按着礼制,称一声“太后。”
毕竟,太后从来不允许雅雅这般僭越的。
“阿染,你总是这样循规蹈矩的,”太后不高兴地睨了一眼唐染,紧接着看向阎司灵的时候,又恢复成慈祥老太太的样子,“快,快到外祖母这儿来。”
阎司灵脑子里是抗拒的。
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她和天道之间的赌局,并不是真的。
三千世界,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她应该克制,清醒的。
可身子,却容不得她,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太后的面前。
就像刚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喊出那一声“外祖母”。
老太太温暖的手握住了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怎么这样凉呀!怎么这小手,都瘦成一把骨头了,肉都没了。”
“有那么夸张吗?”
唐染在一旁坐着,有些不大服气地呢喃。
太后年纪是大了,但耳朵却灵敏的很:“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还是当母亲的吗?你自己瞅瞅,阿灵是不是瘦了!你要不会照顾,就将她还给哀家。”
唐染这才仔细地打量起阎司灵。
好像的确是瘦了。
这一身衣裳,还是去年做的,她今年穿着还有些空了。
今年的秋裳应该来府里量过了,大约是还没有做好她的。
“怎么衣裳都还脏兮兮的。”
太后越是心疼阎司灵,瞪唐染的眼神就越频繁。
唐染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在朝堂上还敢对明宗皇帝的决定提出异议,但在自己生母面前,还是胆怯的。
她一口接着一口地喝茶,试图避免来自于偏心生母的目光。
“刘妈妈,快带郡主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太后说着又瞪了一眼唐染,同样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别一会儿让郡主她小舅舅看到了,又会大发雷霆了。”
刘妈妈也关切地上前来,拉着阎司灵的手:“郡主虽老奴来,换了衣裳,太后还给你准备了冰糖葫芦,你最喜欢的。”
阎司灵第二次这么鬼使神差地跟着刘妈妈走,甚至在走出主殿大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位置上的太后,眼泪竟然控制不住地落下来。
她赶紧擦了擦。
自己这是怎么了?
“郡主是在府上受了委屈吗?”
刘妈妈为阎司灵打抱不平。
“郡主体谅下长公主殿下,殿下多情,年轻时候呀,少不了蓝颜知己的,若是郡主不习惯,这一次便留在宫中吧,郡主的寝卧太后让咱们留着。”
阎司灵鼻子更酸了:“外祖母她身体还好吗?我瞧着,她好像有些憔悴了。”
“也是上了年纪,这些日子,睡不踏实,御医来诊断过了,没什么大问题。”
两日之后,便是老太太七十大寿了。
七十古来稀。
这个年纪,也差不多了。
只是因为在皇家,饮食、调理什么都很周到,兴许能多活个几年。
刘妈妈将太后给她准备的新秋装取出来:“这是太后老早就为郡主准备的衣裳,是司制坊那边最新的式样,还是老规矩,昌平公主有的,郡主就有。”
说完,刘妈妈就在屏风之外伺候着。
阎司灵换好了衣裳,衣裳有些宽松,还好有腰带,能系的紧。
刘妈妈满眼的心疼:“好郡主,受苦了。”
“没事的。”阎司灵也没想过自己说刻薄话惯了,竟然还能软下声音反过来劝慰别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在宫里受外祖母和陛下的庇护已经十多年了,应该要回去接受我原本的人生了。”
“郡主长大了。”
自然是长大了,在地府执掌了三百多年的转轮殿,人生百态,什么没见过。
就唐染那种偏心的母亲,她一天都要处理好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