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了一天一夜求得太后赐婚。
嫁入王府,三年来痴缠裴问雪。
为了治他的眼盲,亲自上山采药,却掉下山崖。
回来后却听闻裴问雪病愈,与妹妹风光大婚。
他们大婚当日,我被裴问雪一剑穿心,血和喜烛一样鲜艳。
「你欺我眼盲,折辱我三年,死不足惜!」
重来一世,再次跪在雪里。
我终于摆脱系统的控制。
主动为裴问雪与妹妹请婚。
裴问雪却变成疯子,死死拉住我的手不肯放开。
1
我衣衫褴褛,瘸着腿走进城时。
满地的礼炮红花,四处张灯结彩。
一位老妇焦急地拉着我:「姜姑娘,新婚在即,您怎么伤成这样?雍王殿下要担心坏了。」
另一人却突然把老妇拉走。
「你认错人了,她是姜予淮,是那个毒妇。姜才女如今正在王府,等着良辰佳缘呢。」
我听得身子一晃,只见本来慈眉善目的老妇,突然面目狰狞起来。
「呸——」一口唾沫落在我破烂的裙摆上。
「姜才女有你这个姐姐真是晦气,你怎么没死在外面!」
不。
不对。
雍王裴问雪是我成婚三年的夫君,我在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赐婚。
他怎么会另娶他人。
裴问雪眼盲,三年来我与他日夜相伴。
纵使没有夫妻之实,也有点点滴滴不离不弃的感情。
为了治他的眼盲,我亲自上山采药。
却不慎摔下山崖,失踪半月。
我和姜映莲是双生子,他们一定是认错人了。
我跌跌撞撞找到妹妹姜映莲时,她一袭红衣耀目,含羞带怯。
这是我最疼爱的妹妹,为了她,我几乎舍生忘死。
她当时说一句要天上明月,我也跳下水为她打捞。
她一句我与雍王般配,我便请婚,为奴为婢服侍雍王三年。
见到我时,她惊讶的神色大变。
一张俏丽的脸泪盈盈的,抓着我的胳膊。
「阿姐,听我解释。」
「裴郎如今眼疾痊愈,不需要你再服侍了。我与他早就深情互许,你就把他还给我吧。」
我看着这张熟悉无害的脸,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明明是你当初让我嫁给——」
她突然一把推倒我,我一路奔波回京,满身暗伤。
呛咳着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她的珍珠鞋面。
她俯在我耳边悄声说:
「你为什么非要出现,我明明已经暗中派人推你下山,你乖乖躺在山底等死不好吗?」
我口中血沫糊住了嗓子,滚烫的血泪充塞鼻腔。
我竟说不出一句话。
姜映莲慢慢拔出我送她的金簪,毫不犹豫地一下一下划在我的脸上。
血肉翻开,皮肤绽裂。
「你不配拥有这张脸,真恶心。」
我的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剧痛,血流如小蛇般从脸颊滑下。
她一把将金簪摔碎在地上。
这是我贺她成年的礼物。
如今被她无情地踩在脚底,踩成碎屑。
我感觉一道厚重的枷锁从我身上解脱,我的手脚终于恢复知觉。
剧痛中我听到一声:
「宿主小心,系统失去了对姜予淮的控制!」
我挣扎着起身,抓起金簪碎片,狠狠刺向她的后心。
我这一生身不由己。
只有这一刺,全凭我的满腔愤怒。
是我自己的意志。
我甚至没有碰到姜映莲的裙摆,便被一个男人踹飞出去。
当胸一剑刺穿我的心肺。
她娇嗔着跑向门口,哭着扑进身形高大的男人怀里。
「裴郎,我庆贺姐姐捡回一条命,她却嫉恨我,想杀了我!」
「她明明知道我一直倾慕你,却横插一脚,破坏我们姻缘。」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冷冷响起,裴问雪紧紧抱住姜映莲。
「姜予淮你真是恶毒善妒,映莲这几日担心的饭都吃不下,你却嫉妒我和她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欺我眼盲,用太后压我折辱我三年,阻拦我和映莲相聚,死不足惜!」
他复明的眼睛第一次落在我身上。
全是厌恶。
我起初便是被这一双清冷的眼眸骗了。
纵使一开始嫁给他不是我的本意。
但三年相处难免付以真心。
他沉郁悲愤、困于眼疾伤痛的日日夜夜,都是我陪在身边劝慰他。
他似乎也被婚后的小意温柔软化,和我亲近起来。
尤其是这双琉璃般通透的眼睛落在我身上,像无悲无喜的佛子,偏偏温润如玉含笑看着我,无神的双眼也多情起来。
他眼盲,我便服侍他每日穿衣。
我低着头为他细细整理衣襟,听见头顶一声闷笑。
「笑什么。」
我拉着他的衣襟一扯,假意凶他。
裴问雪慢慢抚着我的脸,笑说:
「我一想到眼疾治好后能第一个看见你,就万分开心。」
原来都是迫于太后的压力,不得不装出和我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样子吗?
现在,他持剑利落地挑断我的手脚筋。
两人的身影逆着光模糊不清,逐渐淹没在我满溢的泪水中。
门外礼炮声震天,众人都在恭贺一对新人的礼成。
我破风箱一般躺在血泊里喘气,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笼红烛,失血而亡。
裴问雪,你眼盲心更瞎。
眼前暗了又明,雪重重叠叠落在身上。
一位老嬷嬷站在我面前长叹一口气。
「郡主起来吧,太后愿意见你。」
我被搀扶进温暖的室内,暖意逐渐让我回过神来。
我重生了,重生回请婚的那天。
慈祥清瘦的老太太不忍心地抚着我的眉间雪。
「予淮,你也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看在你祖母的面上,我可允你一次任性。」
鼻尖一酸,我长拜而下。
「请太后娘娘,赐婚裴问雪。」
「与我妹妹姜映莲。」
我转头向太后诉说他们二人相恋多年,只等天赐良缘。
太后抚着我的脸,一下又一下,最终笑着答应我。
感于我的诚心,要为他们风光大婚。
我走后,嬷嬷有些不解询问太后。
老太太望着我离去的背影,只说:
「淮丫头这些年过得不好。」
流水般的赏赐送进姜府。
上一世,母亲很高兴,夸姜映莲好提议。
雍王纵使眼盲,势力不弱宠爱不减,我们二人也算般配。
这次母亲却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尖利的护甲指在我的脸上。
「你个黑心眼的,有你这么害妹妹的吗!?」
我将乱发拨在耳后,淡淡道。
「是她让我请婚的。」
姜映莲一张俏丽的脸泪盈盈地冲我撒娇。
「阿姐疼我,这赐婚你就替我嫁吧。」
姜映莲摇着我的手,正好按在我手背上的伤口上。
那是我在天寒地冻的冬日下河,帮她打捞耳坠,划伤的。
我疼得一激灵,一把将她甩开。
「你干什么!」
姜映莲蹙着眉,一时很不理解我的粗暴,习惯性地对我颐指气使。
「姜予淮!你作为姐姐,应该多让着妹妹。雍王眼盲,你怎么忍心让映莲嫁过去受苦。」
母亲心疼地拉起跪坐着掩面哭泣的姜映莲,皱着眉指责我。
「姐姐是指比她早几秒出生?」
「让着她是指不顾我的终生?」
我几番开口,终于颤声问「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女儿了吗……」
「姜予淮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我都是为了你们打算,难道母亲还能害你吗!」
看着抱作一团的母女,格格不入的我仿佛是个局外人。
我站起身冷冷道:「太后指婚的是谁,谁便去嫁。」
转身出门时,突然听到背后姜映莲怨恨的声音。
可她明明坐在那垂首拭泪,没说话。
「为什么她不听指挥了,你怎么操控不了她了!她不肯替嫁,难道真要我照顾那个瞎子三年吗?」
接着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宿主您好,本次事件属于关键剧情点,您的气运值暂时不足。只要在接下来的文莺诗会表现出众,就能攒够积分,控制人物命运。」
文莺诗会前几日,姜映莲果真出现在我门前。
她红着眼睛,面上满是歉意。
「阿姐,你那么疼我,替我写诗作画,是我不知回报,对你索求太多了。妹妹真的很心疼你,以后还需要阿姐多多帮扶。」
我却听见她和系统暗中对话。
「系统,让她交出诗作,这种小节点积分还是够的吧。」
我感觉一阵身不由己,满眼心疼地拉着她,一字一句地背出我打磨完成的诗篇。
姜映莲得意地转身就走。
这系统,才是真正的心头大患。
要解决姜映莲,就不能让系统获得积分。
我一遍一遍反复清洗揉搓着手。
真脏。
诗会当日,名门贵女、富家子弟齐聚一堂。
我到屏风后找我的闺中密友沈月娉时,却撞进一双无神的眼。
我转身就要走,裴问雪却突然拦住我。
「是姜府小姐吗?」
「在下冒昧,太后娘娘赏赐的千寻香举世难得,沾上一点几日不散。裴某眼盲,嗅觉倒灵通。」
裴问雪一时神色有些激动,如雪的面容也波动起来。
我看着他的失态,长久沉默后终于冷冷开口。
「我叫姜予淮。」
裴问雪绯红的脸突然冷下去,他怒斥我。
「滚。」
我听着无名火起,忍不住出言讽刺。
「我替你求得赐婚,迎娶你的春闺梦里人,你不感激我吗。」
他手攥着桌角发白。
「姜小姐柳絮才高,受万人倾慕,现在的我还配不上她。」
「我舍不得。」
「能偶尔见面,远远说上两句话我就知足了。」
我同床共枕三年的夫君说,舍不得我的妹妹。
我想起与他大婚后,裴问雪拉着我的手,温言说。
我嫁给他一个眼疾,不体面。
他愿意常陪我回娘家,给众人看看我过得很好。
叫母亲他们放心。
我现在回想起来直作呕。
你次次陪我回家,到底是念着谁。
你舍不得她,便可以作践我的真心。
「那你记得,等会儿好好听她作诗啊。」
「那是自然。」裴问雪垂眸说。
失明这些年,他借着姜映莲的诗篇走出阴霾。
与寻常闺阁怨妇诗不一样,姜映莲的诗洒脱自然,心系天下民生。
虽然未曾谋面,然心向往之。
我拂袖就走,却又被喝住。
「姜予淮,你还没向孤王行跪拜礼。」
王爷的威风耍到我头上来了。
我一脚踢翻脚边的软垫,干巴巴地说「雍王好。」转头就走。
瞎子!
我行不行礼你看得见吗?!
多少王公贵族都是为了一睹「明珠才女」的风采,慕名而来。
当姜映莲开场作诗时,几乎是万众瞩目。
她笑吟吟地念出我的诗作。
嘴角带着自得地笑,半分没有体会到诗作真正的内涵,是悲的,是民生疾苦的。
念完后,全场寂静。
姜映莲还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沈月娉大声问道:「姜大才女,这首诗是您自己作的吗?可给别人看过?」
姜映莲羞涩地笑:「小女拙作,打磨数日,不曾给别人看过,这是第一次面世,诸君见笑了。」
「那真是奇怪。」一个清朗的男声截过她的话头。
「这诗我怎么提前几日就看过了,不只是我,在座各位都看过。」
那男子是沈月娉的亲弟,才从军营历练回来,最近风头正盛的小将军。
被他姐姐硬拉来当苦力。
和其他衣冠华丽的白面书生不同。
沈玉京一身暗纹黑衣,衬得肩宽腿长,剑眉英挺。
姜映莲掩着唇满脸惊讶:「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沈玉京拿出诗会请柬,利落展开。
请柬最后一页的题诗,正是姜映莲从我这偷走的。
也是我早早交给沈月娉,让她安排好的诗。
「明珠才女」的名头将姜映莲捧得太高。
她向来自负,上一世什么诗会茶会,请柬向来是交给我,让我琢磨作品。
姜映莲脸色一僵,突然看着我眼中含满泪水。
「阿姐,这首诗我只私下给你念过,我信任你,你为何要这样害我?」
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我坐在角落里,突然被点名。
我站起身直面她暗戳戳怨恨的目光,问道:
「你空口白牙污蔑,两张嘴皮上下一碰就念给我听过了?既是你写的,那你说说这诗作何意?」
姜映莲对着众人行礼,一副小女儿情态:
「今日诗会主题是关情,自然是儿女之情、风月无边。」
我冷笑:「错,是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姜映莲脸色煞白,面上挂着一串泪珠楚楚可怜。
「我……我当然知道。」
「闹够了吗。」
裴问雪扶着屏风,蹙着眉站起看着我,面上一片冰雪。
「谁不知诗会主人沈月娉同你关系要好,沈将军是他亲弟,你们三人一唱一和在这为难一个弱女子。」
「姜小姐柳絮才高、眼界非凡,不欲与你们争辩罢了。」
裴问雪领着姜映莲离席时,路过我。
他双眼无神,我却看出满满的失望和厌恶。
「欺辱幼妹,心思歹毒,结交外男,不堪为人妇。」
他轻易用一句话,为第二次见面的我判了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