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气着气着就笑了。
裴问雪如今的口舌利刃,如同一场疾风骤雨,打得灭柔弱的花,浇不灭我。
山河远阔,我和一个瞎了心的争什么口舌。
还不如面前面色薄红的小将军有趣。
沈玉京气得捏碎了两个杯盏。
却碍于裴问雪眼盲,不能当众给他一拳。
我给他手心绑了一个帕子止血。
怕他弄掉,于是扎了六个死结。
像小葫芦串一样立在他的手上。
活脱脱一个托塔小天王。
他嘴角翘起,露出小虎牙,晃着手心逗我笑。
上一世我和沈玉京初识,也是在诗会上。
我当时抱着诗作,急着送给姜映莲。
恰好撞在大步流星的沈玉京身上,摔了他一身墨渍。
他倒是毫不在意,顺手读我的诗,竟连连夸赞。
「你的字很好,我看你妹妹写不出这样好的诗,她没这样的心性。」
我慌乱否认。
那一别后,他常常搜罗些新鲜玩意,托沈月娉给我。
母亲不许我出门,闺中憋闷,竟是我那么多年里最鲜活的瞬间。
直到我嫁给裴问雪。
他领兵出征,竟再也没见过。
仿佛少年时期的一瞬惊鸿,雁过无痕。
年关将近,姜映莲万分忙碌。
她以为文莺诗会之后,众人听信「谣言」,自己会名声受损。
谁曾想青年才俊世家女子轮番邀请她品诗喝茶。
姜映莲心中暗自得意,还好攀上了雍王这座靠山。
有人有眼不识泰山,放弃这么好的大腿,可别怪她物尽其用。
她为了抓住机会,有约必赴。
还次次佳作频出,赢得满堂喝彩。
她「文采不佳、找人捉刀」的谣言不攻自破,「明珠才女」熠熠生辉。
一时风头无两,才女无双。
我心中暗自冷笑。
皇城上邈远的钟声敲响,响彻京都。
昭示着一年一度的年节到来。
也拉开了我筹谋已久的一出大戏。
上一世年节,太后娘娘心血来潮,召世家公子小姐入宫。
一为凑趣,二为佳人才子相看。
可以说是多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宴会。
我暗中安排人邀约姜映莲,想耗费她的积分。
没想到裴问雪为捧姜映莲的才女之名,顺势助我。
正合我意。
我与众女眷一齐向太后贺新春。
太后笑吟吟地宣布,今晚留众人共贺新春。
身侧的姜映莲呼吸陡然一紧,手攥得发白。
我听见她向系统疯狂呼救。
「怎么办!我前几日刚用完最后一点积分,这死老太婆怎么那么多事!」
「宿主,不如祸水东引,同归于尽……」
走上台阶时,她仿佛受到打击,整个人摇摇晃晃。
竟突然向我直直倒下。
我下意识避让,却被她一把扯住衣摆。
我二人滚作一团从百级御阶上一同摔下。
凛冽的天风划过我的面庞。
天旋地转间,我听见两声极为失态的惊呼。
我浑身剧痛。
额上一道血口汩汩。
沈月娉仓皇失措地揽住我,脸上满是泪痕。
倒比我更狼狈一点。
沈玉京急得向姜映莲逼近两步,却被听到脚步声的裴问雪警惕盯住。
「你难道没看见她把予淮推下来了吗!」沈玉京说完又冷笑道。
「哦对,你的确看不见。」
姜映莲倚在裴问雪怀中,一双泪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姐姐突然叫我,我回身去看,她却推我下楼。若不是小女福大命大,可能已经被害死了。雍王殿下,问雪,你一定是信我的。」
裴问雪没接话,却隔着重重人群,准确地望向我。
我满眼血红,接住他的目光。
如果我在天阶上听到的呼声没错。
裴问雪,你和沈玉京同时出声。
这一世,你的眼疾好像提前好了。
你全都看见了。
裴问雪默默收回目光,将姜映莲揽得更紧。
「我信你。」
姜映莲在男人怀里露出一双恶毒的眼,得意挑衅地看着我。
看似,我辛苦布的局却一朝崩盘了。
太后携太医赶到时,身后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钦天监轻咳一声,向众人行礼。
「方才我夜观天象,见流星断尾,分为两股红气落入皇城方向,怕是宫中贵人有血光之灾。向太后娘娘禀报后果然如此,恰逢一年收尾,这异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需要沾染血气的两位贵人手写祈福祝祷,再焚于火中即可消灾解难。」
如果不是隔得远,我都能听到姜映莲一口银牙咬碎的声音。
裴问雪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情绪难辨。
姜映莲站在大殿上,手腕提了又落。
「废物系统,快想办法啊,赶紧给我找一个便宜点的字体包!」
「抱歉宿主,最后的积分用来护住你坠楼了。」
无机质冰冷的声音,难得出现一抹疲惫与无奈。
我站在一旁,早已写好祝祷。
隔着火盆扭曲的空间望向姜映莲。
火星迸裂。
她的手无力地落在桌案上。
染出一层浑浊的墨迹。
姜映莲求救一般地呼唤。
「裴问雪,我手疼。」
裴问雪垂下眼睫:「你便写否极泰来四字吧。」
唇齿颤抖,姜映莲深吸了一口气。
她将书写的祝祷对着众人匆匆展示,也挡不住歪歪扭扭、风骨欠佳的字。
她自幼松懈功课,却诗书画作样样精通,所以才被冠以才女之名。
我被她困在深闺,很少在众人面前展示。
「明珠才女」被广为称赞的一手书法。
是我的字。
我不在时,她便请书侍代笔。
也因此一字千金、寸笔难求。
轮到我展示时。
裴问雪看过来后不自在地呼吸一紧。
洒金红底上飘逸灵动的四个字。
「否极泰来」
我没理会裴问雪,随手将祝祷丢入火盆。
字迹被火舌舔舐吞没。
新的一年,我们终将否极泰来。
沈玉京莫名有点得意:「这样好的字,之前怎么没被各位才子佳人赏识啊。」
「这…」座下众人有些汗颜,叠声道:「也许是错认了。」
我站在大殿上,第一次不受摆布,结结实实走在我该走的人生轨迹上。
「我与妹妹是双生,样貌身形相似,被认错也是常有的事。」
沈玉京笑说:「你们差距这么大,还能认错,不是瞎吗?」
众人附和「明珠和鱼目可不能弄混!」
裴问雪听得失神,突然疯了一般冲上台。
探入火盆里去抢那张字条。
最终只捞了一手一吹即散的灰烬。
我毫不留恋地从他身侧走过。
冷冷道:「别发疯。」
宴会散场。
夜风吹散我一身的烟火气。
身后的皇城灯火通明。
我孤身一人走在城郊。
试图拂去满身疲惫。
河边刺骨冰冷的水浸湿我的鞋面。
一只手猛地从草丛中探出,紧紧抓住了我的脚踝。
我和他胳膊上树丛的划痕伤面面相觑。
相对无言。
他的手很冷,是那种在夜风中潜行蹲点的冷。
裴问雪满脸虚弱,带着隐秘期盼看着我。
他以为我和上一世一样人善好欺,心甘情愿继续与他纠缠吗?
我面无表情,对着那只抓住我的脚不放的手狠劲一踹。
「松手。」
裴问雪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死死不愿松开。
一双清亮的眸子落在我身上。
我耗费三年心血,试图治好的眼盲。
如今夜色里亮得发慌。
我又不由自主想起那穿心一剑。
太冷了。
我没办法不恨你。
没办法不怨你。
「听闻姜小姐最是和善温柔,我宴后散心,却碍于眼盲无意受伤,还请姜小姐施以援手。相遇即是缘分,我们不如结个善缘。」
我握住他紧扣住我脚踝的手。
当着他的面掰开。
一字一句告诉他。
「我不会救你,也不想要孽缘。」
「我们毫无关系,以后也不会再见。」
他愣住。
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臂。
竟然有些委屈。
「你不救我吗……你怎么舍得啊。」
我把他的胳膊举起,伸到他的面前。
「不救,舍得。」
「你自救一下,不要赖在我身上。」
转身离开时,我的手被裴问雪猛地扯住。
他还在假装看不见。
在空中虚握了好几下,才抓住我。
「不许走,你不是最喜欢我吗,你不是跪了一天一夜也要嫁给我吗!姜予淮……我们的那些山盟海誓,还算数吗?!」
裴问雪眼眶发红死死拉住我,将额头抵在我的手背上。
滚烫的热泪滴落,烫的我手不自主一缩。
河边的风像死一般的冷寂。
我抽回手。
「裴问雪,你也回来了。」
「这一世,我非常讨厌你,滚吧。」
一场年宴。
姜映莲名声一落千丈。
众人用上一世追捧她的那一套追捧我,用辱骂我的那些词反击她。
我干脆和沈家姐弟出去游山玩水。
躲清闲。
再见到姜映莲,是春季围猎。
姜映莲仿佛一夜枯老。
整个人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她跟在裴问雪身后像只幽魂,对他嘘寒问暖。
裴问雪却一脸厌恶。
他捉着一只毛色漂亮的小狐。
到我面前邀功一般地说:
「从前你总说手冷,给你做个暖手的如何。这只皮料不算太好,以后我再给你寻更漂亮的可好。」
迟到的关心,像一盘冷透的油腻荤肉,油光与气味都令人作呕。
「拿稳。」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只暖烘烘的雕花小炉。
套着一层毛绒布料,右下角一朵开得乱七八糟的小花。
沈玉京面庞飞红,一个劲把小炉往我手里塞。
「随便做的,要是不嫌弃就收着吧。」
我捧着小炉笑盈盈地看着他。
「好看的,绣花也别致。」
沈玉京有些无辜地睁大了眼睛,突然有些委屈。
「那是我绣的『淮』字,和阿姐学了好些天。」
眼神湿漉漉的可怜小狗。
我忍不住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裴问雪脸色发白,捏得小狐疯狂地挣扎。
小狐在他手上挠出一道道血痕。
他吃痛着才突然梦醒般,一把将小狐甩开。
小狐即将窜入丛林时,被姜映莲一脚踩住。
没了气息。
姜映莲看着脚下洇出的一团鲜血,有些诡异地朝我笑了一下。
「系统,献祭够了吗,该动手了。」
「收到,宿主。」
月上林间。
我一直想着姜映莲的话,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于是和沈玉京一起加紧赶回营地。
寂静的林间突然传出冰块迸裂之声。
我上一秒还在林间与沈玉京并排策马。
下一秒我踩在一块薄冰上,人仰马翻。
冷流几乎是一瞬间淹没我。
马匹在冰上嘶鸣着跑走,我手上只有一把白羽箭。
我将箭身卡在裂口,苦苦支撑。
水流像巨兽撕扯着我的下身,寒冷使我失去知觉。
我几乎要脱力,昏昏沉沉间随乱流跌入未知的冷寂世界。
林间马蹄声和呼喊声突然惊醒我。
我睁开结霜的眼睫,沈玉京在岸边弃了马匹,纵身向我扑来。
与此同时,箭支断裂。
我几乎瞬间被水流卷下。
同时一把反向的力量,死死拉住我。
浅浅的月色流淌入水中。
照亮沈玉京紧咬牙关的脸,他上半身几乎全探了进来。。
可靠而沉稳的手缓缓将我拉上岸边。
水流从我鬓发滑落,我看着沈玉京鲜血淋漓的手臂,还是忍不住掉了一滴热泪,混在湿漉漉的冰水里。
我突然回头看着冰洞,有些可惜:「手炉掉进去了。」
沈玉京却握紧了我的手,坚定地将我拉向岸边。
「掉了就掉了,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做。」
我走到岸边时冷得腿发软。
沈玉京扯了还算干燥的下袍勉强给我披盖。
远处马声传来,裴问雪骑着马匆忙赶来,满脸焦急地望着我。
他将大氅解下,不由分说的兜头盖住我全身。
裴问雪有些恶狠狠地瞪着沈玉京:「转过去,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沈玉京嗤笑一声,忍着厌恶,怕我冷还是帮我扣紧了大氅,「你算什么东西,那么爱管别人的事。」
裴问雪有些沉痛地看了我一眼:「我是她未来的夫君,是她的挚爱。」
「雍王殿下要娶的是姜映莲,眼疾还没痊愈吗,别认错人了。」沈玉京挑着眉刺他。
「予淮!」
沈月娉带着人马赶到,一脸心疼地搂着我,给我披上崭新的毛氅。
我将裴问雪的大氅丢在地上。
一地狼狈的感情。
沈玉京骑马带我回营地时。
我最后一次回头,定定地看着裴问雪。
他捧着大氅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
迎着我的目光,他有些惊喜地抬头。
却只接收到一片无悲无喜的冷意。
意料之中。
我看他,就像一位与我全无关系的路人。
「别再纠缠了,我们无缘无分,强求只会恶心。」
自那次出事我便有意防备着姜映莲。
她却偃旗息鼓、毫无动作。
叫人拿不到错处。
太后娘娘也许真是年纪大了爱凑热闹。
听闻沈玉京救我一事。
一时兴起为我们赐婚,婚期定在与姜映莲同一日。
意为双生姐妹的一段佳话。
沈玉京倒是很认真地征求了我的意见。
「你若是不愿意,我就去请太后收回成命。」
他一脸认真地看着我,带着隐隐的慌乱不安。
我忍不住逗他。
「我不愿意。」
沈玉京像只打了败仗的小犬,眉眼立马耷拉下去,侧过身挡住泛红的眼眶,闷声说好。
「除非你再给我做只手炉,我就愿意。」
我伸手戳戳他的胳膊。
星光重新落回他的眼中。
当晚,我收到好几种造型的手炉,大大小小。
以及技艺愈发精进的绣字「淮」。
春水融冰。
母亲含着泪拉着我依依不舍。
却被沈月娉一把抢过我的手。
自从姜映莲盛名不复,姜府门可罗雀后,她便反过来巴结我。
她觍着脸想将亏欠我数十年的嘘寒问暖一口气补上。
可每次看见我胳膊上的伤疤时,又心虚地转过头。
那是六、七岁的我给妹妹端洗脚水,不小心洒了一地。
姜映莲哭着大叫,说我故意烫伤她。
母亲不分青红皂白,扇了我一巴掌。
我撞倒了滚烫的小铜炉。
她只知道搂着姜映莲安抚。
身侧姜映莲孤零零地站在那。
她大红喜袍下的十指枯瘦,指甲透着不祥的幽黑。
喜帘外敲敲打打一片祥和。
一颠一颠的喜轿与花果香薰气味让我昏昏欲睡。
我发觉不对劲时,握住窗框的手只能无力垂落。
再次睁眼时,龙凤红烛的光暖融融的。
裴问雪的手落在我眉梢,缓缓抚摸,眼中满是留恋。
我惊得想往后退,却发现浑身无力软在红被里。
「你那些诗,句句抚慰我失明灰暗的岁月,我们虽未曾谋面,却早已心意相通。如今阴差阳错,你又被送回我身边。」
「也许我们真的是命中注定。」
裴问雪俯下身,发丝垂落。
埋在我颈侧,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皮肤上。
我咬紧牙关,将逐渐恢复知觉的手抵在我们之间。
「喜轿出了问题,不过是误打误撞,还请雍王殿下放开我,不要坏了礼节。」
他突然紧紧环抱住我的腰。
咬住我的肩膀,用力之深,血腥味弥漫出来。
「不放。」
「姜予淮,我们死在一起吧。」
简直是疯子!
肩膀裸露在空气中时,我不自觉地开始战栗。
一是,春寒料峭夜凉如水。
一是,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裴问雪发现我在颤抖,竟然欣喜地笑起来。
眉梢眼尾泛起红色,若癫若狂。
「予淮,你终于不是无视了,你回应我了。」
我仰起头细细看着裴问雪。
一身喜袍衬得面如冠玉。
「曾经驰骋疆场、无往不利的雍王,何尝不是京都少女的春闺梦里人,我也不能免俗去崇慕话本子里的英雄角色。」
我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后颈。
裴问雪满脸喜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予淮你…」
鲜红的血液在我视线中喷溅。
我将手中藏着的金簪毫不犹豫地插入他的颈侧。
裴问雪下意识后退捂住脖颈,定定地看着我。
他眼中方才亮起的光又黑沉下去。
我将他一脚踹翻,又向他肩膀捅去。
裴问雪竟然眼泛狂热,张开双臂迎了上来。
扑哧——
夜色里,入肉声极其清晰。
他欣喜若狂地捧着心口的金簪。
「予淮,这是我们的新婚之礼。」
鲜血染遍红衣,他疯魔般坐在血泊里。
「圣上夺我权柄兵马,害我眼盲体弱。我梦中只有你的兵戈铁马、孤雁飞鹰是鲜活的。你死后七年不肯入我梦中,是不是还在恨我。」
我松开手远远看着他。
「我对你更多是失望。」
「这一世你眼疾痊愈,纵马江湖哪里不可大展身手。你只是为了一时执念,你不过是不肯放下自己的傲气,不肯承认自己的错。」
「你放不下的不是我,是错的自己。」
我转身推门而去。
裴问雪在灯火下,双目两点寒星如墨。
他突然大叫:「小心!」
姜映莲隐在黑暗中,手持利刃突然向我扑过来。
「贱人!都怪你毁了我的一生,我要你偿命!」
一尾羽箭追星赶月般划破黑夜。
直直射穿姜映莲的身体。
将她倒摔而出,撞入房门。
沈玉京在猎猎夜风中纵马赶来。
我看着他一脸焦急,突然有些想笑。
他好像一直在骑马找我的路上。
沈玉京气得捏住我的脸,八百份的委屈写在脸上。
「还笑!喜轿迟迟不到,我还以为你反悔了呢,我手炉做得挺漂亮的吧。」
沈玉京拉着我的手走在长街上时。
雍王府方向腾空而起一把大火,以及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火光耀耀,映得天边泛起不祥的红色。
老管家跪在门口,声泪俱下。
「王爷突然不肯见人,要求遣散家中府丁,紧接着府内便燃起冲天大火,王爷和王妃还在里面,求各位好心人救救他们。」
雍王府前围得水泄不通,救火队却止步在府前。
火势实在太大了,没人敢进去。
大火几乎烧了两天两夜。
雍王府烧成一副黑乎乎的骨头架,像一只瘫软的黑色巨兽,困倦地裸露在天地之下。
一切罪孽的过去仿佛都被火焰无情地焚烧殆尽。
我与沈玉京重新补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
这次喜袍宏大绚烂,不染脏污。
红烛映妾颜,清酒合君唇。
饮合卺酒时,两颗满戴冠饰的头撞在一起。
纠缠不清。
沈玉京扶着我肩膀愣愣地笑。
我被他逗笑,又拿额头撞他。
红烛渐短,春宵易逝。
我半梦半醒之间,头顶却传来熟悉的、无机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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