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未必是绿萝对阉党缺乏敬畏。
更可能是阉党这种层次,距离绿萝太远。
阶级差异太大,绿萝无法想象到那般阶层的残酷。
因此,无知者无畏,才会忽略掉阉党打击报复的可怕。
便也因此,无法想到在给阉党招惹大祸以后,还不打算潜逃。
想到这些,纪新不免对绿萝,多了几分怜悯。
或者,对阶级底层的百姓,多了几分怜悯。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些底层中的一员。
在这般遐思之际,车驾已经不知不觉回到了武安侯府。
车驾停下,忠伯率先下车,戒备周围。
确认安全,才掀开车厢门帘。
纪新从中走出,跃下了马车。
两人转身,径直朝着侯府走去。
绿萝紧随其后,从马车跳下来,小跑着飞快跟随。
听到身后动静,纪新驻足回头,看向追来的绿萝。
“还跟着本世子作甚?”
纪新飒然一笑:“本世子说过,待你配合本世子完成计划以后,便让你离开。如今,你自由了。”
绿萝闻言,脸色微变,慌不迭地摇头。
纪新见状,猛然想起此前的承诺。
随即看向忠伯,并伸出了手。
忠伯迟疑了下,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叠银票。
纪新恍惚间看了眼,约有五百两。
也没犹豫,上前将所有银票,都塞进了绿萝的手中。
“这些钱,省着点用,够你一辈子吃喝不愁。”
纪新嘱咐道:“离开京都府,换个地方,好好活着。”
说罢,转身就走。
“世子!”
绿萝见状,急忙追上前去。
“还有什么需求吗?”
纪新眉头轻蹙,回头看去。
却见绿萝噗通跪下,左手拿着纪新刚刚塞的五百两银票,右手入怀,又取出了纪新此前给的一百两银票。
然后将六张百两银票,递近了纪新的面前。
“世子,奴婢不要钱,奴婢只求世子,能够网开一面,收留奴婢,让奴婢能够随侍左右。”
绿萝举着银票,泫泪欲泣。
纪新与忠伯目睹这一幕,都是不禁挑起了眉头。
“你可知道,这些银票,是多少?”
沉吟了下,纪新蹙眉询问。
“数百两之多吧?奴婢未曾细数。”
绿萝没有迟疑,如实回答。
“那你又可知晓,这些银票,足够保你后世无忧。从此不必再给谁鞍前马后,自己便可做个富家翁?”
纪新手按刀柄,半眯着眼睛审视着绿萝。
“奴婢知晓!世子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绿萝微微垂首,伏低身子,诚挚恳切:“只是,奴婢一介弱女子,无依无靠。即便揣着再多的钱财,行走于世,都如无根浮萍。”
“甚至,怀璧其罪,奴婢更可能因此而招惹祸端,未必有那般福分,能够受用终身。”
啧……
纪新闻言,不由微微咂舌。
他不是没想到绿萝所言的处境。
只是意外,绿萝居然能够忍住暴富的喜悦,而秉持着清醒。
沉吟了下,纪新叹道:“丫头,非是本世子不肯仁慈,收你入府。实则武安侯府,也并非安全之地。”
“你别看着武安侯府富丽堂皇,高门大户,实则如今如那风中烛火,没什么区别。立身漩涡之中,随时都有倾覆的可能。”
“即便是本世子都是自身难保,也就更别提庇护你。所以,在此时投效本世子,也非什么明智之举。”
他不是没想过,将绿萝收留进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婢女,都是无足轻重的事情。
但,武安侯府如今的处境,岌岌可危。
纪新于心不忍,拖累无辜。
因此,他大方慷慨,馈赠对方大笔钱财,让其另谋生路。
“侯府处境,奴婢也是素有耳闻。但,世子救奴婢脱离水火,奴婢甘愿随世子赴死,此生无悔。”
面对纪新的推辞,绿萝不肯轻易退去。
朝着纪新盈盈一拜,并表露出自己的忠心。
啧……
这丫头片子,怎么说话呢?
搞得本世子好像命不久矣似的……
纪新嘬了嘬牙,忍不住啼笑皆非。
侯府处境虽然艰难,但距离分崩离析,应该也还有段时间。
这丫头倒好,表忠心的话,却显得侯府将要大难临头一样。
看着绿萝似乎并非故意,纪新倒也没有斤斤计较。
只是,审视着绿萝,沉吟了半晌。
好一会儿,纪新才再度确认:“侯府处境艰难,你当真要在这个时候,追随本世子?”
“请世子收留!”
绿萝再度盈盈拜倒。
“铮!”
纪新见状,倏然拔刀。
寒光凛冽,刀锋凌厉的佩刀,迅速搭在了绿萝的肩头。
纪新的脸色,也是变得冷然。
突然的变故,让得忠伯都是眉头轻挑,眼神间流露出明显的诧异。
“丫头,明知本世子处境岌岌可危,武安侯府风雨飘摇,你却仍旧执意靠拢。嘿,如此作为的人,要么真的侠肝义胆,要么便是另有图谋。”
纪新无暇理睬忠伯的惊诧,冷冷地凝视着绿萝,半眯着眼睛,冷声嗤笑:“老实交代吧,你是谁的人?”
唰!
绿萝闻言,脸色骤变,迅速惨白。
跪伏在地的身姿,也都是抑制不住地瑟瑟颤抖。
“世子,冤枉!奴婢不是谁的人,奴婢就只是春和苑的艺伎,无依无靠,无甚门楣。”
纪新杀意凛然的姿态,直接吓得绿萝瘫软在地,惊悚欲绝。
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都是被恐惧填满。
她是亲眼见识过纪新杀人不眨眼的姿态的。
胡刚人头落地,尸首两离的结局,她是依旧历历在目。
此刻感受到肩头的冰凉,那种血腥画面更是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循环回旋。
“不肯交代?”
看着绿萝惊悚欲绝的模样,纪新没有任何心慈手软,手臂微微下压,刀锋顿时陷入了绿萝肩头。
刀锋的锐利,隐隐割裂绿萝肩头肌肤。
阵阵撕裂的疼痛,从绿萝肩头扩散开来。
“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奴婢真的不是另有图谋,奴婢只是敬仰世子威仪,向往侯府威势,想要托庇世子麾下,求个安身之所而已。”
绿萝吓得花容失色,浑身抖如筛糠。
但她不敢迟疑,慌不迭地连声解释:“奴婢知晓侯府如今处境,但侯府即便再危险,也总是胜过奴婢无依无靠,孤身流浪啊。”
过度的惊恐,让得绿萝都是忘记了哭嚎。
泪水无声,湿了眼眶,她都是不敢发出半点抽噎。
深怕影响了自己的口齿,解释慢了半拍,就会人头落地。
“当真?”
将绿萝的楚楚可怜尽收眼底,纪新眯着眼睛确认。
“奴婢千真万确,绝无虚假,世子慧眼无双,求您明察!”
绿萝咽着唾沫,急声回答。
纪新压着刀身,居高临下,冷冷俯视。
绿萝畏怯惊悚,依旧难平,不敢放松。
纪新审视半晌,也没发现破绽,最终收回了佩刀。
“你走吧!本世子不会收你的。”
收刀归鞘,纪新依旧拒绝了绿萝。
“呼……”
纪新的杀意退去,绿萝吐了口气,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
但她没敢过多逗留,强撑着腿软,爬起来给纪新磕了几个响头,便是跌跌撞撞地起身离去。
绿萝没敢回头,即便步履踉跄,也是不敢停歇。
纪新手按刀柄,双眼依旧半眯,冷冷地看着绿萝离去的背影。
眼看着绿萝真的吓得腿软,不似作伪,纪新这才舒展眉头,淡然喊道:“喂!”
绿萝闻音,驻足回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纪新。
却见纪新淡然开口:“冬日甚寒,本世子倒是缺个暖床丫头。”